虽然最后他们解释说,是因为我身体太弱,承受不了那样的长途跋涉,而且我的病也不是完全治不好,还是有希望的。
“温莎,我们还是希望你能留下好好治病的。”
他们一个个满脸真诚,言辞恳切,我好像也被说动了,即便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那你们要是……缺钱了,就来找我吧,我给你们提供资金。”
我毛遂自荐做了做羽之冒险队的赞助者,倒也算有点参与感,在这群人里显得不那么边缘化。
他们的第一场冒险开始在海龟岛着名的“猛鬼”医院,可不曾想却揭开了商家最为丑恶阴暗的内里。
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赶去警察局的时候,阿商浑身是血眼神空洞,希燕拉着她的手跟她说话,她也好像没听见一样。
后来我听说她好像疯了,因为发现自己只是被制造出的一个“永生”的怪物,一个彻头彻尾的试验品。
为了缓解阿商在这片土地上所受到的伤害,唐带着他的冒险队打算出去旅行,我亲自送他们到码头上去。
胸口漫延着一股难说的苦涩,我还是摆出一副为他们高兴的笑脸,招了招手说:“祝你们玩得开心。”
可是……我是真的不开心啊。
唐答应会经常给我寄来信件,我便一直守着圣斯丁的邮箱盼啊盼啊,等待着来自远方故人的消息。
终于唐回来了,可却是为了找失踪的阿商。
我陪着他在海龟岛寻找了三天三夜,看着曾经那个骄矜又傲慢的少年,渐渐地被一寸寸击垮心理防线,走向崩溃和绝望。
终于有一天,他叫我去我们第一次吃饭的那个中国菜馆。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唐,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一瞬间好像瘦削了许多,脸色灰败得可怕,眼中全拉满了猩红的血丝。
“唐,你别急,阿商可能……”
“她不会回来了。”
我一愣,虽然亲耳从唐那里听来这个令人绝望的消息,可我还是有几分不信的。
可唐告诉我,阿商已经在太平洋上遇难了,尸骨无存。
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变异,伤口愈合速度出奇地快,物理攻击似乎都伤不了她分毫,比她的试验品母亲似乎还要厉害。
这对于迦尔吉派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他们抓了阿商,想将她送去给冒险协会对立的“鬼影迷踪”做实验细胞的培养皿。
自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阿商似乎已经被磨掉了所有求生的意志。
尽管商家发出通告,太平洋的船难是意外,可我和唐都一致认为,这和阿商绝对脱不了干系。
我很了解阿商,她其实骨子里和我一样,都是个阴暗又偏执的疯子。
阿商的遇难让唐有些一蹶不振,好在羽之的队员还陪着他,他们再一次踏上了冒险的旅途。
现在就又剩我一个人了。
渐渐的,我的身体也不大好了,因为一直找不到匹配的肺源,发病也开始愈发频繁,最后不得不缠绵病榻,靠着药物吊着这条破命。
我想我大概是活不成了。
唐一直托“红发党”的乔治给我送信,刚开始那个冰块脸还会频繁地来城堡里找我,可自从他当上“红发党”老大,也不怎么来了,都是叫人把一大堆一大堆的信件都给我。
我在信件中看到了唐回来的消息,沉寂已久的心终于再次鲜活起来,可没想到等待我的却是更大的失望。
冒险协会出了些事情,羽之冒险队被连夜叫走去开会了,我来晚了一步,还是没能见到唐一面。
捧着一颗再次沉入冰冷湖底的心,我像个孤独的游魂一般,慢慢地在惨淡的月光下踽踽独行。
海龟岛深秋的夜风冷得有些刺骨,我再次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忽然鼻子一阵发酸,一串眼泪就那样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老伙计麻伊蹭了蹭我的脸颊,这么多年也只有这只我从小养大的火狐狸陪在我身边。
除此之外,我从不是谁最好的朋友,也不是谁最牵挂的人。
太阳和月亮的光辉照耀着我,是因为他们是所有人的太阳和月亮,他们偶尔的关心扫到我身上,我却感动得把整个自己都交付出去。
就好像曾经有个人给了我一颗宝石,我将它小心翼翼地珍藏着,后来却发现那个人有很多同样的宝石也给了很多人,而我那颗宝石在他眼里根本不是什么稀罕物。
他的生命中不只有我一个,可阿商没了,我现在也只有他了。
我从来没和唐说过这些,我知道他不能理解我,我也不能用这些去强行绑架他,个中苦楚还是得自己默默地含着眼泪咽下。
兜兜转转,还是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
在圣斯丁经历了惊魂动魄的“亡灵巴士”事件,我的生命也已然油尽灯枯。
写完给唐的最后一封信件,交代好后事,迦尔吉派的人却忽然找上了我,问我想不想加入他们,获得“永生”。
本来我是不相信这些无稽之谈,直到我亲眼看见了那棵雄伟壮观的尤加特拉希生命树,以及那可以救命的三眼泉水。
他们告诉我,阿商早就知道生命树可以救我们的命,却一直瞒着我们,任由我们痛苦地与病魔抗争直至死亡。
那一刻,被疾病折磨三年的我,确实又有种被背叛的难过,忍不住哭了起来。
为什么都在骗我呢?为什么都要抛弃我呢?
我那么年轻,我惧怕死亡,为什么一定要顺应命运安排,为什么不能为自己再搏一次呢?
最终我加入了迦尔吉派的尤加特拉希计划,依靠着生命树和密密尔泉,如痴如醉地享受着永生的快乐。
我渐渐忘了刚开始看见自己肉体一点点腐烂化为白骨的恐惧,心里对于曾经的故人,那无数次的期待和失望,绞缠在心中撕扯出恨意。
我开始恨唐的抛弃、恨阿商的隐瞒、恨羽之抢走了我最好的朋友,甚至后来恨上明明和他们认识不久就非常熟稔的dodo冒险队。
或许我真的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吧,我偏执又可怜,渴望绝对的偏爱,我无所不用其极地把他们绑架在身边,一遍遍地问他们我哪里做错了。
我不认为我错了,我只是希望他们能陪着我永远地活下去。
可阿商却以最惨烈的方式告诉我,我错的离谱。
最终生命树被唐杀死,我短暂的永生也到了尽头。
当久违的太阳喷薄着温暖的朝晖冉冉升起时,我感觉到我的魂灵也变得轻盈飘渺,慢慢地离开了躯体,消散在晨风中。
弥留之际回顾起我这破败而短暂的一生,我所执着追逐的一切,无论是友情还是永生,终究还是都没能得到。
太失败了,连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
或许因为从小就觉得上帝的仁慈太过虚伪,让我投身于这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泥淖中,所以我一直都崇尚唯物主义,坚信命运就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中。
可与这不公平的命数斗了一生,我并没有唐活得恣意洒脱璀璨夺目,也没有阿商披荆斩棘的孤勇桀骜。
明明都是不服命运捉弄的人,为什么到最后我却输得一败涂地。
还是有点不甘心,不过这些也不重要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内心的怨恨也在死亡的这一刻尽数消散了。
虽然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最后还是希望,上帝能保佑他们两个一生无虞。
永别了。
此去山高水远,一路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