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我觉得不太对劲。”
烛音发现,柳如烟好像对自己有种莫名的信任,什么话都和自己说。
比如此刻。
她秀丽的眉毛深深蹙着,眼神里是深深的不安。
“南风近来很不对劲。”她仔细回忆,“他一回家就看年年,我当然很高兴。只是……”
只是,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奇怪。
他抱着孩子,死死地盯着他,似挣扎似痛苦,被柳如烟撞见好几次了。
母亲的本能令她感到害怕,她迷茫道:“说起来很滑稽,他明明是孩子的父亲,可我总觉得他好像要伤害年年。”
其实孕晚期的时候,柳如烟就察觉到有些事情不对。
厉南风好多次晚归,有一次,她还在他衣领上闻到了陌生的香水味,有时候是淡淡的药味。
这一切令她不安,可那会儿她全身心都在即将出生的孩子身上,根本无暇管这些。
年年出生以后,丈夫看起来正常了许多,而且十分喜欢孩子,她便将这些抛在了脑后。
可厉南风越来越奇怪的举动,已经无法忽略了。
这几天,他每天都回来得很早,像是完成任务一般对着她嘘寒问暖,温柔相对,之后就从阿姨手里接过年年,一抱就是好几个小时不松手。
家里的佣人阿姨们都夸厉总疼爱儿子,是个好爸爸,只有柳如烟感到心惊胆战。
她知道自己的揣测是毫无逻辑且可笑的,厉南风是年年的亲生父亲,他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伤害他。
她没有办法同厉家人诉说自己的恐慌,他们只会说她疯了。
而自己的亲人,大概是对她过于失望,至今隐匿他处不肯露面。
以前的好友也在这几年渐行渐远。
算来算去,她竟然只能找医生来倾诉。医生虽然性格并不温柔,可是耐心,冷静,可靠,而且嘴严。
她身上总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烛音安静听她说完,并未发表意见。
给柳如烟整不自信了,她小声说道:“你是不是也认为,是我太疑神疑鬼了。”
烛音缓缓摇头:“谨慎点没有坏处。”
她尝试提出建议:“既然你现在待在你丈夫身边,感到不安。那么要不试试,暂时离开厉家,自己一个人带着年年住一段时间呢?”
这已经是在警告范围内,她能说出的最极限的话语了。
然而柳如烟想都没想反驳:“那怎么可以?我们年年是厉家唯一的小少爷,我带着他离开,外面会怎么看待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受厉家宠爱。”
烛音:“……”
大概是看她神色淡下来,柳如烟小声补充:“我也只是怀疑,没有证据,我怎么好让年年和他爸爸分开?说不定他只是想多和儿子相处,带着他玩一玩。还有,孩子的爷爷奶奶,每天也要见一见他。”
“那你来找我,是图什么呢?”烛音心平气和地问。
柳如烟脸上一红:“我、我就压力太大了,也没个可以说话的人。”
“唉!”烛音深深叹了一口气。
柳如烟见她伸手在抽屉里摸了摸,摸出了一个精致的小东西。
烛音将东西递给她。
看起来像是一个银质的小手镯,普通的圆圈,没有做任何特殊的造型,手镯表面镌刻着繁复的暗纹,字体很玄奥,像是某种经书。
柳如烟不明所以。
烛音说:“送给你儿子的,是不错的小东西,记得给他带上。”
柳如烟接过来,金属落在掌心,散发出沁人的凉意。
她有点为难:“年年的爷爷奶奶给他买了很多东西,手镯也有。这些他们都包了,不让我插手……”
烛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东西我已经给你了,也告诉了你是好东西。要不要,看你自己。”
柳如烟最终还是将小银镯放包里带走了。
下一刻见面的时候,她是抱着儿子来的,小不点左手腕上,正戴着烛音给他的小手镯。
柳如烟急急忙忙地询问:“医生,你这手镯怎么回事?我给年年戴上,怎么都摘不下来了。
她本来是想着给儿子试一试,等公婆要看他的时候偷偷摘下来。
可看着明明十分宽松的手镯,却无论如何都取不下来。
为此她还遭到了婆婆的不满奚落:“年年什么好东西没有,你这从哪里得到的破烂玩意?”
烛音看着小孩手上的镯子,说道:“是有个很巧妙的设计,孩子长大之前,都是取不下来的。”
柳如烟有点生气:“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呢?”
烛音眉宇间浮现不耐 :“我都跟你说说清楚了,用不用看你自己。”
还嫌弃她的东西?
她没给柳如烟好脸色:“你婆婆瞎,你也瞎,她那堆破烂东西,我才是真看不上呢。”
柳如烟讷讷不敢再说什么。
说来奇怪,明明眼前人只是个医生,可在她面前,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厉家少夫人,总有种不敢造次的感觉。
岂止是自己,就连南风,好像都对她挺忌惮的。
她很快说服了自己,并不再提起这件事。
倒是她怀里的小家伙,嗅到熟悉的气味,不停啊啊啊地要往烛音身上扑。
烛音偶尔兴致来了,会喜欢逗弄下幼崽,可若是要她抱抱,甚至哄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小孩肉乎乎的酒窝,看着那团软肉凹进去,又慢慢回弹,嗤笑:“你倒是比你妈有眼光。”
柳如烟觉得她好像在骂自己,但她没有证据。
她虽然嘴上不敢说,到底心里对烛音有点意见。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带儿子来过烛音这里。
再见面,已经是近一年以后。
那天天气不好,天空阴沉沉的,偶尔飘落几片冰凉的雨丝。
柳如烟疯了一般冲进来:“医生!南风把年年抱走了!”
烛音正在给芭芭拉的拟态猫猫涂紫色的指甲油,抬头看着她。
这个离谱的剧情,它最终还是来了。
她平静地问:“厉总是孩子的爸爸,说不定,他只是想多和孩子相处,带着孩子玩一玩,有什么问题呢?”
柳如烟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但这会儿她也来不及细想。
她慌张地说:“最近这段时间他床上凶得很,还总跟我说我们以后会有其他的孩子。我原以为他是想生个弟弟妹妹陪伴年年。可今天早上他没去上班,说带着年年散步,一直到中午都没回来,电话打了也没人接。”
联系丈夫最近的言行举止,她越想越心慌。
烛音莫名其妙:“你要是担心,去报警啊,我只是个医生,找我干嘛?”
“不行!”柳如烟吞吞吐吐,“万一、万一他只是带孩子,落下手机了呢。”
烛音:“……”
“我真是服了你了。”烛音脾气上来,不小心把桌角掰了一块下来。
她随手扔在一边,没理会柳如烟发直的眼神。
“你这性格真是让我想打人。”烛音无语地看着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瞻前顾后,啰里巴嗦,叽叽歪歪。什么都想顾全,什么都想要,自己又没那个本事。”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冷冷告诫:“当心到最后,什么都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