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能醒?
“因为我比他们强。”闻勋道。
作用在阶位比施法者更高的人身上时,幻术的效果会大打折扣。
“还有一个原因的话,大概就是我没有恐惧吧。”
他摊了摊手,丝毫不掩饰自己是个胆大包天啥也不怕的人的事实。
“我进去后只看到一条路,其他什么也没有,我把那条路走完了就直接出来了。”
“幻境的强度也取决于被施法者内心的恐惧程度吗……”老师的目光落入场中。
那里,黑发孩童正双眸失神地立着。
其他水院学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全都围到了他身边,将他和光院三人隔绝。他们疾声呼唤江流璟,却喊不醒他。
一旦陷入幻境,除非施法者主动解除,否则就只有自己突破才能出来。旁人是干涉不了的。
“这样年轻,又这样天才的孩子,到底是什么困住了他?”老师不解地喃喃道。
在他看来,闻勋跟江流璟是一个档次的天才,闻勋能过得那么没心没肺,没道理江流璟不行。
闻勋的目光却在此刻望向了另一个方向,水院的方向。
在一大片蓝色的小点中间,某个红色头发的身影格外明显。
如果说在场有一个人能知道江流璟的过去,那么这个人非赤莫属。
有这样想法的不止闻勋一个,江流璟近期声名大噪,关注他的人很多,自然也会留意到跟他形影不离的赤。
不少人都在此刻打量着赤的脸色,想要从他这边探究出来些什么。
赤却只是淡淡看着下面,眼神如同平静湖水不起丝毫波澜,一点情绪都没有流露出来,叫其他观察他的人都失望的收回视线。
什么嘛,怎么一点反应都不给。
场上,中招的瞬间江流璟就意识到了不对,但已经来不及做出抵抗。
观众们的声音逐渐轻微起来,周围的一切变得朦胧,仿佛离他远去,又像是彻底消失。
他定定站在原地,看着身旁的景象迅速发生变化,原先占据了大半视野的寒冰和被冻住的人影都不见了。他的身体还能感觉到冰凉的寒气,但视线内已经没了它们的踪影。
很快,就连这点温度的感知也消失了。
江流璟意识到,这是幻境完全生效于自己的标志。
他心中提高警惕,下一秒,周围的景色忽得一转。
不再是先前的赛场,而是一座森林。一座令江流璟无比熟悉的森林。
参天古木沉默而挺拔,投下的阴影化作锋利的刀,将幽暗的森林与平坦的外界切割为明暗分明的两半。
江流璟此刻正踩在那道分界线上,低头就能看见自己小小的影子。
不偏不倚的一个正圆,似乎太阳正直射在他头顶。
他转过头,看见身后的世界光明无边,却也空茫一片。城镇的影子在视野尽头若隐若现,仿佛漫长又虚假的幸福和平。
回过头,失落森林潮湿幽暗,浓郁的漆黑阴影藏匿在林木缝隙间,好像有无数盘踞于此恐怖的怪物。
二选一吗?
孩童收回目光,没有犹豫,抬步走进森林之中。
草木气息扑面而来,清新又浓郁。
这片森林他再熟悉不过,从小就生活在这里,路边出现的每一棵树木他都认识——这是理所当然的,幻境正是根据本人的记忆构建。
但是,此刻的森林却弥漫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随着江流璟的深入,森林中的光线渐渐变暗,道路也变得崎岖不平。
他向前走着,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突然,一只巨大的黑色鸟类从头顶掠过,翅膀带来的风压让江流璟停下脚步。
他抬头望去,只见那只鸟停在了前方一棵巨木的枝头,正眼神冷漠地注视着他。
是大黑?
但它怎么变大了这么多,又似乎不认识他了一样。
江流璟心头一紧,本能想去探究,但到底记得这只是个幻境,停顿几秒后选择再次前行。
他清楚自己在比赛,他的同伴们都还在等待他,现在他更优先要做的是寻找破解幻境的办法。
任何幻境都一定会有一个核心锚点,既然场景出现在失落森林,那么锚点十有八九就是他们所居住的小木屋。
因此江流璟的脚步很坚定,明确地朝着月牙湖的方向走去。
一路都很安静,往常本该到处都是幻兽的森林今天却是一只都没见着。
江流璟心中思索不断,拨开密集的灌木枝丫,视线扫向前方。本以为会看见熟悉的碧蓝湖泊,却先见到了一地的凝固黑红。
草木的气息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铁锈的气味,厚重到令人一闻就想反胃呕吐的地步。
江流璟脚步不动了。
他目光定定地落向前方,只见满地的黑红液体中,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具尸体。
怪异又狰狞丑陋的模样,是幻兽们的真形。
它们在江流璟面前从来只展现出或可爱粘人或美丽优雅的拟态,但在幻境中,那些拟态都因为生命的消散随之破碎了。
大量的血从它们破开的肚腹里流出来,渗入地表,也渗入月牙湖中,将清澈的湖水染成瑰丽又诡异的淡红。
【这不应该。】
相比于愤怒和悲伤,江流璟第一时间产生的想法居然是这个。
他冷静得近乎可怕,目光一寸寸扫过幻兽尸体上分毫毕现的鳞甲和羽毛细节。
他从未见过幻兽们的真形,仅依靠于他记忆建立的幻境如何能模拟出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这真的只是一个幻境吗?
还不等他多想,一道熟悉的声音就在不远的地方缓缓响起:“你终于回来了......”
江流璟抬起头,看到了两道并行过来的身影。
毫发无损,年轻英俊的绿发男子和白发苍老的高大老人,桑陌与刑越已经打开了木屋的门,一同向他走来。
他们衣着肃穆整洁,仿佛正要赴一场隆重的宴会,但事实上只是在无人的森林中缓缓漫步。
两人仿佛看不见那满地的幻兽尸体一般,还在同他说话:“淼淼,我们一直在等你。”
声音落下时,他们一年轻一苍老的两张脸也齐齐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