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迟国西南处，有个小国。
乌漆嘛黑国。
那一处小镇，青石乱瓦，鳞次栉比。
人群往来中，那街边乃是一个个小摊贩，正大声吆喝着。
“蒸饼，热气腾腾的蒸饼！”
小摊前，男人喊的有气无力，声如蚊蚋。
“大声点，没给你吃饱饭呐，是饿着你了怎么着，瞧你那德行，也就老娘看得上你，今天卖不出去东西，你就别上炕！”
那老娘们一瞪眼，男人就一哆嗦。
他虎，对方比他还虎。
“蒸饼，蒸饼，热乎乎的蒸饼！”
男人捂着脸喊了一声，声音好在是清晰几分，只是除了吸引人投来目光外，并无其他动静。
“卖饼委屈你了？还觉得丢人，要不是老娘救了你，都快饿死的货了，还嫌这嫌那的，德行。
除了裤裆里揣着个老二，你兄弟都没一个，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将军，我呸！”
老娘们一口唾沫啐在男人脚边，又让男人一哆嗦。
可面子上还是不大服气。
“本王……我怎么说也是个堂堂的天王，你就不能给我留些颜面！”
男人声音有些弱，一点底气也无。
没了法力，一无所有的天王，谁也不会把他当天王。
要命的是，渐渐的，他也会知寒冷，酷热，也会饿，如那凡夫俗子一般。
本以为，以他的意志，本事，就是重修，也必然可以再登天界。
奈何，造化弄人。
不等他修得一丁点法力，人就已经饿晕了……
再醒来，面对的就是这娘们了。
还是个虎娘们！
“呕！你可别恶心我了，狗屁天王，脑子被冻冷冒了是不，那街头还有十八罗汉，四大金刚，怎么，你要跟他们混一块去？”
老娘们一斜眼，只当自家男人脑子是浆糊捣的。
这十里八乡，除了庙里的神仙，也就只有那街头的地痞流氓，一些混混，十个八个的混一块，喊什么四大天王。
好像还有什么十三太保，八部天龙……
一个个都是不干正事的主，除了耍流氓，恃强凌弱，欺负弱小，当狗腿子外，屁用处没有。
老娘们说着，又想给他一脚蹬出去。
看着真不像个男人。
“我乃天庭托塔天王李靖，你叫我干卖饼的活计，属实是委屈了我，你怎么就不信呢！”
李靖硬着头皮说道。
虽然没了法力，虽然不能登天，可他好歹也是个天王不是。
就是凡间的将军，王侯，他也是瞧不上的。
让他卖饼，如何能忍。
“要是抱个破塔就是天王了，那老头是不是天王他祖宗，你看看，他那摊子上的塔，哪一个不比你的像样！“
老娘们翻翻白眼，嗤笑说道。
就那老头，也就是弄些个物件以新充旧，偏偏那些门外汉。
自家男人，要不是先天有疾病，就是脑子被驴蹬了。
才会抱个塔就当自己是天王。
“你粗鄙，粗鄙妇人，不可理喻！”
李靖激动的语无伦次，两个人的认知压根不在一个层次，任他说的再多，老娘们也只当他抽风。
偏偏他这个汉子，还没人家膀大腰圆……
“你高雅，雅的都把自己快饿死了，你要是不想卖饼也许，回去搁家里待着，今天要是不折腾个小子出来，老娘休了你！”
老娘们一句话，顿时让李靖没了声。
要折腾小子，那还是卖饼好一些……
“喊呀，愣着干什么！”
女人一嗓子下去，李靖便连忙喊起来。
“蒸饼，上好的蒸饼，蒸饼！”
吆喝声传出，行人纷纷望来，那中气十足的声音，透着一丝威严。
就好像不是在卖饼，而是……在打仗？
“你看那人，卖个饼，好像把自己当个将军似的，笑死人！”
有人向同行的人说道。
多是指指点点，李靖在摊子前，身子挺直，面容肃立，目光扫向四处时，好似在检阅自己的士兵。
喊蒸饼，更像是在喊口号，低沉有力。
女人扶住额头，有些没眼看。
要不是瞧上了他一把子力气，再加上裤裆里的玩意还行，她绝对不会选他当自己男人的。
真是丢死人！
李靖挂不住脸，却也无法接受自己变成一个卖饼的汉子。
是以如此，维持着他那可怜的自尊。
这吆喝一上午，看热闹的很多，来卖饼的却是极少。
对上李靖的目光，想来卖的，也顿时消了那个心思。
“滚一边待着去，看看老娘怎么卖的！”
女人恨铁不成钢，狠狠瞪了一眼李靖，便放声吆喝起来。
“蒸饼，刚出笼的蒸饼……”
女人一吆喝，与李靖俨然是不同的两种语调，话里的意思大差不差，却让人都忍不住投来意动的目光。
“大哥大姐，要饼吗，来两个，吃饱了好有力气逛不是！”
女人只是随意扫过人群，就从中捕捉的那些尚在犹豫，可买可不买的人身上。
露出真诚的笑，见对方走来时，便笑得更开心了。
“我这有好几种样式，你看看喜欢哪种，好看也好吃……”
女人一出手，就是与李靖完全不同的境况。
那围住的人渐多，李靖见状，老脸更挂不住了，他一个老爷们，没了法力，连个饼都卖不出去。
如此打击，只能默默忍受。
时间也似恍惚，日头西落，一日的时间，女人忙的汗水淋漓，李靖却是度日如年。
“收摊，回家，你要气死老娘了你！”
老娘们看着自家男人衰样，忍不住朝他屁股踹了一脚。
让他滚一边，他就真滚一边，连忙也不帮了。
真是猪脑子！
这男人，还是要调教。
夜里，小屋舍中，那土炕上，一个时辰的缠绵后，两个光溜溜的身子依然搂抱在一块。
老娘们也传出一阵舒服的呻吟。
“你也就这点东西让老娘满意了！”
女人面色潮红，很是满足。
这方面，越禽兽越好，自己男人，就很禽兽。
“这寒冬腊月的，没什么能做的活计，你要是真不想卖蒸饼，就搁家里劈劈柴火，等天暖了，俺给你问问人……”
在这一刻，老娘们才像个女人。
李靖苦叹一声，这哪里是卖饼的事，他要回天庭啊！
如今落凡，没了一身本事，他便只能过凡夫俗子的生活，不知何时才有那希望登天。
一年，三年，五年……
这日，卖完蒸饼，女人却是穿上了不舍得穿的新衣新鞋，仔细打扮了一番。
“姓李的，我知道你不是寻常人，可你本事再大，做事也要脚踏实地，饭都没得吃，想啥都是白日梦！”
女人说着，取出了用层层粗布包裹着的碎钱。
“这些年，我靠了你不少，咱们这附近的情况你也知道，就是个芝麻大的官，也要不少门路，你若是真有本事……
就拿着这些银钱，去外面找机会吧，不管成功不成功，都别回来了！”
女人将多年的积蓄塞到李靖手中，神情冷淡道。
“老娘可没钱再养你一次！”
几年的时间，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可这个男人，每天风吹日晒，历经春秋，不说容貌没什么变化，就是那手，也不像一个糙汉子的手。
她就是再傻，也反应过来了。
她不信对方是什么天王，可也不会是一个普通小老百姓。
她与他之间，早断早省事。
“儿子呢，已经长大了，等你走后，老娘再给他找个爹就行了，你也放心，不会让他欺负了咱儿子！”
李靖闻言，心中情绪难以言喻。这些个年头下来，他不再是不知人间百态的天王。
手中那并不怎么沉的银两，想要攒这么多，对一个普通人家来说。
他知道有多难。
往日，他日日想着离开，今日，他却感到沉重！
“你保重！”
千言万语，堵在心口，最终只化为三个字。
他是神仙，人和神仙，没可能的！
拿了彪悍娘们给他准备的银钱，与那一大包行李后，李靖大步离开，直至走出院子，也未回头再看一眼。
“无情的臭男人，白养你这么多年，连看我也不看一眼，呜呜~”
女人扒着门框，在看不到男人身影的那一瞬。
终是泪水满面，模糊了眼眸。
无力瘫坐在门边后，待再也听不到男人远去的脚步声，女人这才放声，哭了起来。
“娘，你怎么哭了，爹爹你是不是惹娘亲生气了？”
女人哭的不能自已，听得声音的瞬间，错愕的抬头，赶紧擦干了眼泪。
眼前，却是自家男人，正抱着儿子笑眯眯着盯着她。
“不是让你滚了吗，你回来作甚，出去，老娘不欢迎你！”
老娘们脸色一变，又冷声开口。
“那个李靖走了，去寻他的天王梦了，我回来了，回来跟老婆孩子一块过日子，从此以后，我叫李立青……”
男人轻言细语道。
他错了一次，不想再错第二次了。
天上可以少一个天王，可这院子里，不能少一个父亲，一个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