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嬿婉愤恨无比地回到自己的烟锦阁。
等奴才们都退下去后,终于忍不住地掀翻了茶几上的杯子们,搞得榻上一片狼藉。
“主儿,您别生气了。”
春蝉将魏嬿婉扶到另一边坐下,自己则找了个帕子收拾起来。
“您现在生气也于事无补,不如想想怎么应付进忠公公吧。您突然过去力保凌云彻,毁了之前商量好的计划。进忠公公可不会善罢甘休啊。”
“一个阉货,本宫还怕他吗!?”魏嬿婉怒骂道。
“您怕不怕奴才不重要。反正您翅膀硬了,可以将奴才抛到一边了。”
略有些阴柔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进忠也不行礼,只冷笑着对着魏嬿婉颔了颔首。
魏嬿婉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也不像曾经那般婉转,径直站起身来便与进忠冷冷对视。
“本宫就是不想让凌云彻死,怎么了?”
“怎么了?”进忠一甩辫子,直接找了个凳子坐下。
“有私情的是您吧,选择除了凌云彻的也是您吧?小爷我事儿都做了,您却突然变卦,是真拿小爷我不当回事儿啊。”
“你敢要挟本宫?”
魏嬿婉怒极反笑。
“本宫倒要看看,若是嘉贵妃知道是你拿了她的肚兜,害她丢了脸面,她会怎么对付你。本宫还要看看,若是皇上知道你是为何才助本宫上位的,他又会怎么处置你。”
“你这条鱼会死,但本宫这张网可不见得会破。”
“啪!啪!啪!”
进忠气得鼓起掌来。
“好,很好。”
“那就一拍两散吧!”
“奴才我祝您,万事遂心,荣华直上!”
从魏嬿婉的烟锦阁出来,进忠心中又气又怕,也不敢就顶着这么一张晚娘脸去御前伺候。
便干脆走小路,在江宁行宫偏僻人少的地方来回晃荡。
他心中不平,怎么都想不通。
为什么他付出了那么多,魏嬿婉却还只惦记着那个凌云彻。
甚至现在还敢威胁上他了!
真是个白眼狼!
“晃悠了三圈了,停停吧。本宫的眼睛都快被你晃晕了。”
进忠浑身一僵。
皇贵妃,怎么会在这里?
他慢慢转过身,往那密密丛丛的树后定睛一看。
一个小小的竹亭坐落其中,皇贵妃穿着一身鸭蛋青的衣衫,一手托腮一手冲他招啊招的。
她边上的珊瑚今天也正巧穿了绿色系的衣裳。
怪不得他走了三圈都没发现这里边有人。
“请皇贵妃娘娘安。”
“坐吧。”雪鸢努努嘴,示意他坐到对面。
“这……奴才……”不配。
进忠的话还未出口,便被珊瑚直接领着,摁到了座位上。
珊瑚自己也一屁股坐到了雪鸢身后,自顾自地打起扇来。
得嘞,坐着……就坐着吧。
看着面前皇贵妃不可置否的神色,进忠悄摸摸地收回了试探地jiojio。
他惴惴不安地看向雪鸢。
“皇贵妃找奴才,可是有事?”
这句话引来雪鸢的奇怪一瞥。
“为什么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就不能是正巧看你一脸烦躁,然后就顺便请你坐坐、喝杯茶吗?”
进忠哑然。
这宫中众人,一向都是无利不起早的。
就连魏嬿婉,之前不也是有事才找他吗?
现在登上了妃位,感觉用不上了,就把他丢到一边。
呵!
“嗒!”
一杯清茶被皇贵妃放到他的面前,将他从郁郁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喝杯茶。转了三圈,早该渴了吧?”
进忠捧起茶杯喝了一口。
有些烫,茶也淡,但偏偏适口极了。
亭中凉风习习,吹散了他的些许烦躁。
终于没有忍住,进忠悄悄抬眼,瞄向雪鸢。
“娘娘,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雪鸢并不正面回答。
“你觉得呢?”
进忠又喝了一口茶,只觉得喉咙突然干渴异常,怎么润都没有作用。
“娘娘为什么昨天不要求详查?”
看进忠还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雪鸢放下手中的茶杯,叹了一口气。
“从大局的角度来说,不管是大张旗鼓地查还是小心谨慎地查,都只会影响皇室声誉,百害而无一益。”
“这样的手段肯定不是冲着皇上来的。所以对那个倒霉蛋施以重刑,敲打敲打幕后之人便已足够。不然你以为皇上为什么就了了此事呢。”
进忠认真地听着,没想到雪鸢说完这些便又继续闭口不言。
他只好小心翼翼地试探。
“那不从大局来说呢?”
……
亭中的气氛凝滞了片刻。
进忠有些懊恼地握紧了手上的杯子,大拇指还下意识地抠着杯上的花纹。
他为什么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呢。
这下好了。
皇贵妃,是不是不高兴了?
“本宫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但仅此一次。”
“几个当时路过侍卫庑房的人本宫已经处理过了。”
“希望你以后能珍惜自身。不然即便做得再多,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望你以后,好自为之。”
雪鸢站起身离开了竹亭,珊瑚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都没有回头,也没有把刚才的那副茶具带走。
只留进忠有些茫然地坐在亭中。
“您?知道了?”
进保这两天觉得进忠有些怪怪的。
经常神思不属不说,还总拿着一只杯子发呆。
难道是,思春了?
对此,他旁敲侧击了几次,都被进忠没好气地撅了回来。
啧!
他明白了!
肯定是看上了哪个小宫女,结果被人家拒绝了。
进忠也真是可怜,皇上早就禁了这宫中太监与宫女对食之事,他再想又能怎么办呢?
更何况,他们都是没根儿的人,自己都像无根浮萍一般,宫女们哪能看得上他们呀。
进保叹息着看了进忠一眼,决定这两天多替进忠干点活儿,也算是体谅他的失意吧。
然而进忠想的跟进保想的完全八竿子都打不着。
他这些天除了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想通了他与魏嬿婉的事后,就一直在想皇贵妃。
魏嬿婉嘛,既然已经说了一拍两散了,那小爷我之前的投资只当是打了水漂。
当初借着情势威胁她悄悄跟了自己的确是他的不对,但这不也没成吗?大不了,他日后不会陷害她就是了。
不过,在皇上跟前他也绝无可能再帮她说一句好话,也不会再引着皇上去她的永寿宫了。
她不是翅膀硬了吗?那往后可就全靠她自己了。
只是皇贵妃……
她为什么要帮他呢?
进忠神色恍惚间仿佛又看见皇贵妃出现他的面前。
她一脸嫌弃地吐槽皇上:“皇上还没你长得好看呢。”
她在长街与他对视,然后沉默地忽视了他的冒犯。
她在樟树下对着他哭泣,用委屈又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最后一幕是什么?
是皇贵妃让他好自为之,然后再也没有回头。
进忠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他,怎么突然,这么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