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没有人选择吃东西,有干粮的人是为了节省,中午已经吃过晚上就没必要再吃了,没干粮的就更别说,想吃也没得吃。
大厅中遍地都是饿得直哼哼的人,不过好在秩序还是维持着,没有人有胆子打破平静去抢食物。
但这点全靠自觉的秩序又能维持多久?顾清允很不看好。
半夜那道尖锐的走路声再次响起,人们没有了昨晚的惊慌失措,平静起来分配了一番,照旧安排了一部分人守夜,一部分人休息。
顾清允他们队里今晚派出守夜的是阿准。
而她这次提前睡着,没有受到那些呼噜声的折磨,睡得还算安稳。
如他们所料,那东西依旧没有对他们下手。
转眼天明,已是众人登船的第三日。
外面雾气蒙蒙的,几米之外都看不清,空气中闻着有股说不出的臭味。
他们就想办法将大厅的门关上了,不让那味道跑进来。
这般看来,除了没吃的,在这船上其实还挺安全的。
至少它足够大且结实,能抵挡很多攻击。
好消息是,经过这两天的照料,那些受伤发烧的人脱离了危险。
人这么多,总有几个是会医术的,见他们伤口溃烂发脓,最终还是出手帮了忙。
可以说目前人群中最受重视的,除了担负着所有破阵希望的邵天和兰芝,剩下的就是这些郎中了。
毕竟有他们在,谁生个病受个伤都能有救。
而傅家公子傅倾,也总算是醒了过来。
顾清允正打算分饼给大家吃,就见傅语和那名小厮扶着虚弱的傅倾走了过来。
“阿爵……”萧沐白也看到了,轻声对着容厉爵示意。
后者抬起眸,几人已经走到面前,齐齐跪了下去。
萧沐白惊诧:“哎,你们这是做什么?”
大厅中余下的上百人纷纷投过来视线,好奇地看着他们。
容厉爵眸色深邃而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激动想要见礼的傅倾瞬间哽住,反应了过来。
极力克制住翻涌的情绪,他恭敬而真诚地叩首:“倾,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原来是在道谢啊。
众人没了兴趣,目光差不多都收了回去。
“举手之劳。”
容厉爵淡声回道:“你伤还未愈,起来吧。”
傅倾在妹妹的搀扶下起了身,声音压低确保其他人听不到:“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公子。”
凭他语气中的敬畏,可想而知是清楚容厉爵身份的。
“我也没想到,你兄妹二人会出现在此。”
以傅承恩对子女日常规范的要求程度,他们两个能来到船上,几乎可以称为奇迹。
傅倾苦笑一声,“若是早知上得来,下不去,打死我也不会来。”
傅语脸上难掩愧疚:“都怪我,是我在家待得无聊,听闻有艘大船出没,就想让哥哥带我来开开眼界,没想到成了这个样子……”
傅家千金的情况,容厉爵是有所耳闻的,傅倾又出名的宠妹如命,在她要求下前来就说得通了。
他点了点头,声音低缓:“但愿等下船之后,令尊会打得轻些。”
猝不及防之下,顾清允差点笑出声。
没想到容厉爵这狗男人还会讲冷笑话。
傅倾哭笑不得,“我倒是希望还能有被父亲打的机会。”
“对了,公子。”
他忽地想起什么,从小厮手中接过几个油纸包,“您出手相助,我们现在也没什么好报答的,只有一些糕点,还望您不要嫌弃。”
顾清允之前便注意到了,他们身上只带了两个行囊,可见自己也没什么吃的,这些食物要支撑他们四个人活下去,根本撑不了几天。
现在却拿了一大半出来,出手确实没藏着掖着。
容厉爵看都没看:“报恩不急在一时,活下去,以后报恩的机会多着。”
“我明白,但让我们自己吃,我们心里也是过意不去……您、您要是不收,我就一直在这站着。”
傅倾踌躇半晌,憋出如此一句,可容厉爵哪里会是受他威胁的人,一言未发,直接合上了眼睛假寐。
“哥哥……”傅语手足无措看向傅倾,后者同样眉头紧锁,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又看向容厉爵身边的萧沐白,水灵的眼睛透着哀求,似是想要他来帮忙说几句话。
萧沐白身体微僵,默默摊了摊手。
别看他啊!他在厉王面前也没啥发言权好不!
而傅倾看起来一身书气,没想到性子倒也倔,还真就在这儿站着不动了。
坚定的眼睛执着望着容厉爵那张优越的脸,顾清允都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就想趁机直视一下厉王的尊颜。
“还不走,饿死了。”顾青禾翻了个白眼,小声咕哝着。
顾清欢及时拉了拉她的手,幸好没叫其他人听到。
一炷香的时间转眼过去,傅倾就这么直挺挺站着,伤口逐渐又有了崩开的迹象。
他面色更白了几分,脚步微微倒退了半步,唇角紧抿,似是在隐忍喉间的腥甜。
傅语和小厮连忙搀扶住他,满目皆是担忧。
见状,顾清允暗叹一声,这就犯不着了啊。
容厉爵终是不耐睁开了眼睛:“和你爹那个驴脾气一模一样。”
“我……”傅倾面露尴尬,他只是想尽些心意。
容厉爵没再理会他,目光转向顾清允,后者随即领会,从包袱中取出了三张饼。
而后起身走到他们面前:“糕点留下吧,这几张饼给你们,算是交换了。”
傅倾当即摇头:“姑娘,我不能……”
听到他的称呼,顾清允便明白他们都没有见过原主,不清楚她的身份。
她唇角漾着抹浅笑,眉眼间却是掩不住的清冷,开口提点了句:“傅公子,其实活下来之后能做的事情更多,你的倔强用错了地方,傅小姐和你的命,远比这点心意更重要,不是吗?”
一番话,说的傅倾怔住。
身后的容厉爵眸光流转,紧随她的背影。
最终双方还是以交换了食物为结果,往回走的途中,傅语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惊艳,对哥哥小声道。
“那位姑娘好生漂亮,也不知是谁家小姐,看起来挺柔弱的,可我莫名觉着她身上有种和容公子相似的气质。”
傅倾一直若有所思,闻言看向傅语:“她方才所说的话,语儿作何想法?”
“我?”没想到哥哥会忽然询问,傅语脸上浮现一抹诧异,又有几分犹豫。
“嗯,尽管说。”
在哥哥鼓励的目光下,傅语沉吟片刻:“嗯……我觉得,他们既然能拿出白面饼还礼,就说明并不愁吃的,而我们显然更需要那些糕点……执意以礼相送,反而会对他们造成负担。”
她小心观察了眼哥哥的神色,见依旧平静,才垂下头,唧哝了句:“爹爹最大的问题就是不懂变通,哥哥你也知道。”
这意有所指的一句话,瞬间让傅倾大脑一震,平静的假象不再。
回去之后,他整个人便陷入了沉思,既不开口说话,也不喝水吃东西,傅语都担心自己是不是打击到了哥哥。
但转念一想,哥哥才不会如此脆弱,也许经过此事,能让哥哥彻底醒悟也说不定,傅家的未来,就有机会迎来转机了。
而这边,顾青禾已经忍不住了。
“我们总共就只剩十来张饼,你这一下子就给出去三张!叫我们怎么活?你就惯会慷他人之慨!凭什么拿我们的命去走你的人情!”
她激动的话语一出,周边气压骤然降低。
容厉爵声音冷得仿佛能掉冰碴子:“怎么,你是在指责本王?”
顾青禾呼吸一窒,“我、我没有……王爷所做决策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是妹妹!我只是觉得妹妹她太过铺张浪费!擅自做主一次送出去三张饼,打肿脸充胖子!”
莉雅紧紧抱着顾清允的胳膊,气愤地瞪着顾青禾,相反顾清允这个当事人却冷静自在到仿佛是一只狗在面前狂吠。
“夫人如何做,都是我准许的,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不同意。”
容厉爵唇角噙着抹冰冷的笑,阖目懒得多看她一眼,“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施舍你们口吃的,当真以为自己翻身成了主人?说到底,你们的命与我何干?”
他的话音低缓,漫不经心,却丝毫不给顾家两位千金留面子,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侮辱。
连顾清欢都不由眼底浮现出受伤,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个爱慕了很久的男人。
更别提丝毫不懂情绪内敛的顾青禾。
羞恼之下,迁怒怨恨的目光几乎可以将顾清允撕碎。
萧沐白看在眼里,向来轻佻的语调中染上了危险:“你们要记得,咱们这是在船上,每天死人都再正常不过,如果海里多出两具尸体,没有人会去想她们到底是如何死的,二位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