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井全给他们在西厢房安排了客房,沈昭昭将包裹往桌上一扔,打量了周围一圈。
房间收拾得很是整洁,内里放着一张金丝楠木制的床铺,上面铺着真丝床单,摸起来又舒服又凉快,床上挂着黄色帐幔,四角缀着流苏,桌上点着驱蚊的熏香。
晚上不怕被蚊子抬走了,她将帐幔放下,放心地睡了过去。
翌日天亮,马夫人果真听马井全的话,托人来和姑娘们说,今日吃过午饭就外出放风筝。
沈昭昭才刚睡醒,睡眼惺忪地应了下来,又在床上睡了个回笼觉后,才起床梳洗打扮。
忆尘布庄庄园极大,各处布局也很类似,鹅卵石小道四通八达,路上立着大小一致的假山,旁边是差不太多的池塘和人工湖。
沈昭昭不是路痴也在这里绕了半天了,她有些无奈,估计等她出去,早餐早已经吃完了吧。
绕来绕去,终于走到一处瀑布景,流水迢迢,山水清音,极为动听,前面假山处有影子晃动,她刚要出声,就被人捂着嘴巴从背后一揽,带到另一座假山后面。
沈昭昭惊恐回头,发现是一身淡青的褚郁,他皱着眉,作出噤声动作,又指了指前面假山,让她侧耳倾听。
一道婉转娇媚的声音从那里传了出来:“丰郎,你别这样。”
有些熟悉,好像是马夫人的声音。
紧接着,一道从未听过的少年声音响起,沙哑得有些难听,似乎正处于变声期:“我不管,容娘,你知道我昨天看着你亲那个老头子,心里有多痛苦吗?”
沈昭昭呆若木鸡,她这是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瓜!
“刺啦”一声,似乎是衣物撕碎的声音,马夫人娇斥声响起:“别撕,撕烂了我还怎么见人?”
少年深情表白:“我就不想你见人,我只想把你藏起来,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马夫人欲拒还迎:“你这小嘴儿真甜,比你爹强多了,那你倒是说说,是我美还是昨日来庄里的那三个丫头美?”
沈昭昭惊掉下巴,虽说马井全大儿子是已经逝世的妾室所生,但马夫人好歹也是他的嫡母,那他们岂不是母子那啥?
少年粗喘一声,似乎有些着急:“那三个姑娘我都未瞧仔细,因为我的眼中只有你。”
马夫人“咯咯咯”笑起来,似乎是被少年话给取悦到了。
窸窸窣窣声音一响,又有些古怪而不可描述的声音传了出来。
沈昭昭红着脸看向褚郁,他端得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看上去毫不在意。
刚刚是他把她拖这里来的,想必早就看到马夫人和继子在私会,真想不到他还有听人墙角的怪癖。
褚郁接受了沈昭昭鄙夷的目光,眼睫轻轻扇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拉着她胳膊走远。
又到一处假山后面,褚郁摸了摸鼻子,才找她算账:“你刚刚什么眼神?”
沈昭昭并不害怕,因为他害羞了,这个样子只是恼羞成怒而已,毫无杀伤力。
她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哪有眼神?是你看错啦!”
褚郁不再理她,将头别到一边:“我只是迷路了。”
沈昭昭点点头,将音调拉长:“哦——是这样啊~”
“你!”看出她眼中调侃,褚郁一怒,甩袖离开,没过一会儿,他又回来斜睨她一眼:“带路。”
沈昭昭摊手:“我也迷路了。”
褚郁:“……”
感天动地,最后是虞妙仪刚好途经这里,把他们带了回去,然后沈昭昭就得到了虞妙仪的好一阵嘲讽,正印证了风水轮流转。
由于没有摆宴,午膳的时候只有马井全和马夫人作陪,饭桌上马井全与夫人依旧是腻腻歪歪,极为恩爱。
沈昭昭自顾自地低着头扒饭,她怕一抬头就看到马井全头顶黑色帽巾变成绿色,那样她怕是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用完膳后,马夫人带着几位姑娘到布庄仓内挑选风筝,忆尘布庄生意做得很大,业务也广泛,不仅卖布匹原料,还卖雨伞、风筝和风车等。
风筝样式也很丰富,沈昭昭三人看得目不暇接,最后一人挑了一个心仪的风筝和几个小玩意。
今天风和日丽,倒是非常适合放风筝,马夫人似乎极为困倦,就只坐在凉亭看她们放风筝。
沈昭昭忍不住又想歪了:一大早就做了运动,当然困了。
天上飘着三个不同色、不同形状的风筝,虞妙仪的兔子风筝,顾芊梦的蝴蝶风筝,还有沈昭昭的……蟑螂风筝。
沈昭昭选蟑螂风筝也只是突发奇想,她想起了那只被褚郁拍死后丢她头上的蟑螂,所以一看有蟑螂风筝,她立马就选了,虽然在这过程中受到了其她三人一致的嫌弃。
放了一下午风筝,几人都累得不行,吃饭的时候也是兴致缺缺,等散了席,谢砚书说不能吃完就睡,必须得运动消食,所以他又拉着虞妙仪练剑。
顾芊梦要攻略谢砚书,自然也是不能落了下来,便说要一同练剑。
所以沈昭昭和褚郁就成了最闲的两个人。
两人走在光滑的鹅卵石小路上,褚郁不耻下问:“师姐为何不找谢师兄练剑?”
沈昭昭提着裙摆单脚单脚地跳着,跳了左脚,又换右脚:“我又不是剑修,练剑干嘛?”
褚郁盯了一会儿她蹦蹦跳跳的动作,提步上前对着她,眸中是深深的不解:“可你不是谢师兄的未婚妻吗?现在他身边围着其她女人,还是两个,这你放心?”
沈昭昭又抬起右脚往前跳了一步,褚郁跟着倒退,就这样走了几步,沈昭昭才回答:“这有什么?只是未婚妻,又不是真的夫妻,说不定哪天就解除婚约了呢。”
她说的是实话,上辈子谢砚书就与她解除婚约了,而且现在她也想解除。
褚郁停住踩在鹅卵石上的脚步,认真地看着她:“解除婚约?你不喜欢谢师兄了?”
要知道他在清微宗三年可是听到不少这位沈大小姐的丰功伟绩,她爱谢砚书可是爱得痴狂,决不允许其她女修接近谢砚书,一旦被她发现有女修离谢砚书近了一点,她是丝毫不念同门情谊。
褚郁突然一停,沈昭昭来不及刹住,差点撞倒他身上,勉强稳住身形后,她坦然答道:“没以前那么喜欢了,而且师兄也并不喜欢我,所以解除婚约是迟早的事情。”
褚郁歪头观察沈昭昭表情,发现她说这话时没有露出丝毫伤心神态,倒不像是作假。
一个人变化竟会如此之大,她还是原来那个沈昭昭吗?
沈昭昭坦然接受他的打量,又往前跳一步。
褚郁只能跟着继续后退,一来二去,倒是走到路的尽头转弯处,而他并不知情。
在褚郁快要一脚踩空的时候,沈昭昭上前拉住他的衣襟,将他带了回来:“小心点。”
她的关切之意毫不犹疑,褚郁心底划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
沈昭昭从储物袋中搜寻了一番后,拿出一个彩色风车递到他跟前:“今天找到好多好玩的东西,这个就送给你吧。”
她不知道褚郁到底喜不喜欢风车,但她知道阿玟很是喜欢,既然两个人都是作者创造的类似角色,应该有些地方会是相同的吧。
褚郁一怔,将风车接过,任由自己坠入无尽的黑暗中。
“阿姆,他手里拿的什么东西?”视线里的小孩手中拿着彩色风车跑动,风车也迎风转动起来。
由于他昨天身上种下咒印,他们破格允许阿姆带着他下山一天,今天他才知道原来世间竟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阿姆不会说话,自己研究了一套哑语和他交流,她告诉他:那叫风车。
“我也想要,可以吗?”他抬起一双懵懂漆黑的眼睛,期待地看向阿姆,这是他第一次提出想要什么东西。
阿姆摸了摸口袋,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见阿姆走向风车那处,阿姆用手指比划问:能不能送一个风车?
卖风车的小贩一脸不耐烦将阿姆推开,凶煞煞道:“走开,老乞婆,别影响我做生意。”
阿姆回头看他一眼,又泪流满面地哀求小贩。
小贩读懂意思了,讥笑道:“我又不是搞施善的,想要风车,自己花钱买。”说完又将阿姆狠狠推了一把。
他上前拉住阿姆袖子,哭道:“我不要了,我不要风车了,阿姆你别哭。”
他在这一天,知道了风车是需要花钱买的。
也在这一天,知道了世人皆凉薄,除了阿姆真心待他,人人都不会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