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昭见他垂头不说话,便以为他是真难过了。
于是她轻轻环住他,像哄孩子一般拍着他的脊背:“你不要伤心,以后,我们把你小时候想做的,羡慕别人的事情通通都做一遍,好不好?”
她的声音柔如春风,又似阳光一样明媚。
褚郁靠在她怀中,清楚地感知着到她的心跳。
是很熟悉的频率。
沈昭昭抱了好一会,突然间想起什么,眼眸微弯:“其实,堆雪人还是前世时你教我的。”
褚郁顿时身形一僵,下意识蹙起眉,他从她怀中起来,不动声色敛去眸底的晦暗。
他面上波澜不惊地笑道:“看样子,前世我与你很是熟悉啊。”
实则心中却莫名觉得烦躁。
他什么都记不得,在他心中,前世的他并不是他,但那个他却与沈昭昭却很熟悉,甚至可能很亲密。
沈昭昭不知他心中所想,只陈述事实:“熟悉啊,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我和你说哦,你前世可喜欢捅蚂蚁窝,抓雀鸟和堆雪人了。”
朋友。
他不禁追问:“那前世我喜欢你吗?”
沈昭昭摇了摇头,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前世的你,这里有点问题,估计都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褚郁在心里冷笑一声。
呵,是个蠢货。
他依旧表现得很平静:“那你喜欢前世那个我吗?”
说完,他紧紧盯着她的表情,从中看到了犹豫。
沈昭昭红了耳尖,有些不好意思:“你那么乖,又那么好看,我……当然有那么一丁点的喜欢啦。”
她说“一丁点”的时候,作出捏合的手势,表示真的只有一点点。
这是真的,因为她一直觉得,喜欢那样单纯懵懂的他,有一点亵渎了他。
她自然也没看到褚郁阴沉下来的表情,因为她根本没想到,褚郁竟会连自己的醋也吃。
褚郁就是阿玟,只不过这一世他心智健全,在幼时便从清微宗逃离,这才有了不一样的人生轨迹。
前世也是他们共同经历的过去,她是挺乐意与他分享的。
只不过,那毕竟已经是曾经了,虽会一直记在心中,但到底现生还在继续。
“我呢,现在对你却是这么大的喜欢了。”沈昭昭张开双臂,做出一个夸张的抱西瓜的动作。
听到这,褚郁黯然的眼瞳中终于染上笑意,笑容如星光一样璀璨。
天空突然飘起了鹅毛大雪。
“我们该回去了。”他将她一把抱起,袖中物件似是不经意间滑落,遗失在雪霜之中。
一阵寒风凛冽刮来,将本来快被掩盖的东西掀起一角,摇曳在空中,如在白色花瓣中振翅欲飞的红蝴蝶。
终于,一只苍白的手将它拾起。
片刻后。
“嘭——”
地动山摇,幻境破碎了。
“醒了,醒了。”
沈昭昭睁开眼,朦胧的视线慢慢变得清晰。
眼前白玉般俊俏的面孔逐渐转变为肥美的大腚。
火光兽正撅着屁股对褚郁嘘寒问暖。
沈昭昭一时无语,不留情面地将它一把拨开。
火光兽很快又自觉回归原位:“主人啊,鼠鼠快想死你啦,你想不想鼠鼠?”
褚郁冷道:“不想。”
“主人,你怎么可以这样!”
热脸贴了冷屁股,火光兽表示很生气,只后悔自己没有趁主人进了幻境,薅他一根头发下来。
“我不是你的主人,昭昭才是。”
耳畔是褚郁和鼠鼠的斗嘴声,不远处陆劲将安远侯抱着痛哭流涕,诉说着自己多日的心酸。
沈昭昭抿了抿唇,觉得有些口渴。
一杯水递到她跟前,姜谨言露出爽朗的笑容:“你们成功了,祝贺。”
沈昭昭将水接过,对他笑了笑:“谢谢。”
听到声音后,火光兽似乎是才想起来还有她这么个人物,回头道:“昭昭,鼠鼠好想你的。”
哼,虚伪,现在倒是知道来找她了。
沈昭昭不理它。
火光兽本来就在褚郁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忙使尽浑身解数讨沈昭昭欢心。
“鼠鼠最喜欢昭昭啦。”它在她怀中打滚放赖。
安远侯安抚好陆劲后,看向沈昭昭二人,恰好与她看过去的目光对视上。
沈昭昭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安远侯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就突然出了幻境。
安远侯冲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他将其他人都请了,只留下褚郁和沈昭昭。
陆宴冲他们行了个礼:“多谢二位仙师了。”
沈昭昭连忙摇头道:“不客气不客气,其实,我们也有事相求您。”
对于幻境中年轻的陆宴,沈昭昭有时候不高兴还能踹他两脚,但对于面前这个已是中年的安远侯,她还是秉承着敬意。
陆宴笑道:“我已经听劲儿说了,宁神花待会便给二位。”
沈昭昭眼睛一下就亮了:“谢谢安远侯,那我们能为您做些什么?”
陆宴随意地摆了摆手:“仙师不必这么客气,这宁神花对我来说本无甚用。”
意思就是要赠送给他们。
沈昭昭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道谢。
“是我该谢谢你们,给了我那纸写着我们名字的婚书。”陆宴看向她身后一直沉默的少年。
他释然一笑。
他梦境的尽头,是在雪地里拿到了那充满遗憾的婚书。
是这个少年故意留下的。
褚郁微微一笑:“举手之劳。”
沈昭昭这才清楚始末。
她猜错了。
她原以为陆宴是想和慧敏甜甜蜜蜜的在一起。
其实论甜蜜,他们也是有过的。
慧敏为大昭而死,是为她所愿,她不曾后悔。
自然,陆宴也理解。
他真正的遗憾是,那纸没有署上名的婚书。
陆宴将宁神花交给了他们。
离开房间前,沈昭昭犹豫再三,还是问了陆宴:“冒昧问您一下,世子的母亲是?”
慧敏是在嫁陆宴后的第二年冬去世的,这个时间段中,她不曾有过身孕。
她不太相信陆宴真的又娶妻生子了。
陆宴愣了一下,眸中划过一丝愧疚。
“我想仙师已经猜到了,劲儿他其实并非我亲子。”
他娓娓道来:“阿芜走后,那时我悲痛欲绝,不想再在建安这个伤心地待下去,于是主动请命下了江南。”
“那几年江南水患严重,我因奉旨治理,得罪了当地不少官员,在一次被追杀受重伤后,我躲到了一个农户家。”
“那家农户人很好,他们为保护我,却惨遭毒手,最后就只留下了一个聋哑女儿和还在襁褓中的婴儿。”
“是我连累了他们,所以我将那聋哑姑娘和她的侄子带回来了,我想尽我所能去报答和补偿他们。”
他对外宣称那聋哑姑娘是在江南邂逅的红颜知己,许她侧夫人之位,而陆劲则是他与她的孩子。
一世荣华或许非他们所愿,但也是他唯一能给得起的东西了。
原来故事的后续是这样啊。
沈昭昭有些怅然,一时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陆宴又笑了笑:“劲儿并不知晓这件事情,在我心中,他就是我的亲生儿子,所以还请二位仙师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