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伊心趴在床边看顾沛涵睡觉,已经日上三竿了,顾沛涵还没醒,可见昨日喝了不少。林伊心很生气,昨天她晚上睡觉都不敢睡得太沉,时不时起来看看顾沛涵有没有吐,要不要喝水。
“明明说好的赔罪吃饭,最后把人喝的人事不知,你说这是赔罪能干的事么?我真的是讨厌死这个沈云峥了,跟个搅屎棍子一样。”林伊心对着电话轻声说。
宋送在那头声音敞亮:“要我说啊,什么交朋友、影响力,就不该去,上海呆不下去了,就去北京、深圳,再不至于就出国,他们沈家人在上海再怎么称王称霸,出了国还能耀武扬威么。”
自从林伊心和宋送上大学后,两人就很少见面了,一个在上海一个在北京,学校课程的时间不同,宋送的训练也多,两人的联系就慢慢减少了。
后来宋送出国留学学金融,出国前她特意来上海跟林伊心道别,只是那个时候宋送的母亲刚刚过世,宋送的兴致也不高,林伊心只能说些苍白无力的话安慰她。
然后一去经年,白天黑夜难相见,连视频电话也很少能凑到同样的时间,但每次联系上,两个人仍像少女时那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出国就太远了,远离父母亲朋,回家都难。你出国后,到现在都没回来过。”林伊心有些难过,明明以前朝夕相处的好友,到头来却各奔东西,天各一方。
宋送不说话,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送送?”林伊心轻唤。
“哦,我这边信号不太好。”宋送解释。
“连信号也不好。”
宋送笑:“也是,在国内好好呆着吧,哪个国家都有不好的地方。我算是明白了,不管去哪儿,还是要有钱,有钱和没钱的人即使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也是不一样的城市。”
宋送语气带着疲累,林伊心有些担心。宋送是个很理智现实的人,可能是父亲早逝,她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原因,在大家还是个学生只知道埋头苦学或者玩耍的时候,她就早熟的为自己的未来做规划了。从少女到青年时期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是林伊心成长道路上的一盏灯,远远的立在前方,林伊心跟不上,也从来都注视着,看她努力练功,背课本,每天朝气蓬勃,然后在母亲去世后,毅然决然的登上飞往国外的飞机,寻找能让她展翅高飞的一片蓝天。
那样鲜活努力又早熟的女孩,林伊心很怕现实不能回馈匹配上她的努力的果实,让她失望失意。
“送送,你是不是在国外不开心?”
“哪有,你多想了。”宋送背着双肩包,双手插兜走着,蓝牙耳机藏在卫衣的帽子下。
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这个时节的波士顿还很冷,但她穿的不多,常年习武,使她的体质优于绝大多数的人,灵活健壮的同时,即使现在也手脚温热,感觉不到寒冷。
她脚步缓慢的从唐人街的一头走向另一头,各色的灯光映照在她挺拔细瘦的身上,给她冷峻的脸庞添上几分温暖的色彩。许是中国人爱热闹的原因,唐人街上亮着各种灯牌,方正的中文一个一个闪着光,即使现在人不多了,依旧亮如白昼。
波士顿唐人街是美国第三大的华人聚集区,这里什么都有,国内大热的奶茶、火锅、川菜,这里都能找到,就连那些国内烂大街的小店,这里也一样都有,有时候宋送走在其中恍惚觉得是走在国内的小县城。
霓虹下,宋送平静的声音缓缓响起:“波士顿,是美国最古老、最有文化的城市之一,这里聚集着美国众多老牌高等院校,哈弗、麻省理工、塔夫茨大学、东北大学等,是每个有追求的学生的梦想圣地。波士顿是个多水的城市,但因为距离大西洋比较近,气候变化迅速,夏天潮湿炎热,而冬天寒冷多风,但春天也会很热,而到了五月末可能要穿羽绒服。心心,我之前说我不喜欢上海潮湿的天气,没想到波士顿有过之而无不及,海洋气候的影响,这里春夏多雾,到了秋天还会有热带风暴和飓风,好在城市风景不错,阿灵顿国家公墓、天际线公路、老北教堂、波士顿图书馆还有唐人街。”
宋送脚步一转,拐进一条小路,地上一片水渍,是两边商户空调滴下来的水,有人走过,会留下“啪啪啪”的踩水声。
她走了一段路,下了一节节台阶,才进了一个低矮的小门,小门里的墙上嵌着一枚小灯泡,灯光昏暗。
又走了几分钟,她才停下来,语气里带着怀念的味道:“每次我想家的时候就会来唐人街,国内有的这里全都有。有时候我走在街上,就好像就回到我们小的时候,那个时候放学,我回家做好作业就去菜市场找我妈。天黑着,但从家到菜市场的那条路有很多临街的小饭馆,沙县、兰州拉面、黄焖鸡米饭、奶茶店、小卖部,我每次路过的时候都在想,想着长大后要在这里买个店铺,这样我妈就不用每天推着车去菜市场了。然后在菜市场门口就能看到我妈在忙,帮我妈炒饭、炸串。冬天的时候好冷啊,但站在锅边就暖和多了,晚上出门的人少,到十二点那会下夜班了,才有人过去吃点什么。夏天倒是赚的多些,但热的很,站一晚上,一身衣裳能沁湿好几回。那个时候虽然辛苦,但我还是觉得很快乐,每天练功,教练说我有天赋,大学一定能保送上,学校里有你,一起被罚背课文,一起上厕所,回到家锅里就有热的饭菜,到菜市场就能看到我妈。心心,你说为什么人越长大越难找到小时候那样的快乐呢?”
宋送跟林伊心讲着电话,原本脸上还带着笑容,越说到后面声音就越平静,眼泪却默默流了出来。她转动钥匙打开门,灯光一亮,八平的小屋整个出现在眼里,屋里布置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行李箱。一如她的人生,总是这么简单。
“送送······\"
林伊心听到她话里的无奈,心里也十分不好受,她自小生活顺风顺水,父母恩爱,对她宠爱,情窦初开的时候遇到顾沛涵这样好的人,相比之下,命运给予宋送的磨难太过不公平。
“嗨,我说这些干嘛啊。”宋送反应过来,语气欢快起来:“波士顿很好的,我过的也很好啊,我们这里好多有名的大学,文化程度很高,所以周围的人也很有礼貌,治安也好,我的同学也很不错。只是,到底是异国他乡,有时候很想你。”
“送送,要不,你回来吧。”林伊心低声道。
“那哪成,”宋送一口回绝:“我当初为了出国,多辛苦啊,那英语背的我都快死了,至少拿到学位,才不算白来。”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三四年没见你了。”
宋送无奈:“机票这么贵,来回不值当,而且学校的课太忙了,我实在抽不出时间,天知道我这周要写几篇论文啊。”
林伊心抿抿嘴,想到自从宋送妈妈去世后,国内也没有她的亲人,学费都是她妈妈当年在菜市场门口日复一日攒下来的。
“哦,那还是学业要紧。送送,那你学习不要太辛苦,要劳逸结合,毕业后要回来见我哦,我们从小到大都在一起,我不想和你分开太久。”
“知道啦,烦人。”宋送说回刚才的话题:“话说回来,那个沈云峥,你要是觉得他人不好,那就不要理他,离远点,要相信自己的第六感,那个叫严浩的要还是bb什么情分什么同学兄弟的,就连他一起绝交。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哦,好的啊。”
“好了,我要写论文了,不聊了。”
宋送挂掉电话,仰躺在床上。
其实她两年前就已经退学了,母亲去世后,为了治病花了不少钱,留下的钱只够交两年留学的学费,她现在一直在唐人街打工赚钱攒学费,想着等学费攒够了,就把剩下的课程读完。
只是学费高昂,波士顿的生活成本也高,她每天省吃俭用打两份工勉强度日,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读完书回国,如果真的一直上不了学,也只能回国了,只是这么多年的时间就算是打水漂了。
“叮”。
手机响了一声,一条短信进来,宋送点开短信,是银行发来的短信,显示有五万元人民币入账。
宋送抬起胳膊遮住眼睛,两行热泪流入发鬓间。
“心心。”
林伊心把小米粥热了又热,一直到12点多,顾沛涵才幽幽转醒,他刚一起身,就痛呼着捂着额头又躺下,宿醉后头疼的后遗症出来了。
林伊心扶着他缓缓坐起:“几个菜啊喝这么多,不是说吃饭么,严浩沈云峥就这么让你喝?”
顾沛涵揉着额头:“我昨天怎么回来的?”
“沈云峥送回来的。”林伊心给顾沛涵倒了一杯水,看他喝完后,揉着他的太阳穴:“我给你打电话是他接的,就让他帮忙送过来了。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喝成这样?”
顾沛涵无奈苦笑:“严浩一向人来疯,昨天吃饭的除了沈云峥不说,还有他们另外几个世交朋友。他们那几个朋友,都是富二代,几个精通吃喝玩乐的富二代聚在一起,酒跟不要钱一样的送上桌,坐下了,就在那说说自己去哪、玩买了什么、交了哪个女朋友,说完就开始灌严浩酒。”
“灌他酒怎么你也喝了这么多啊?”
“我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他被灌吧。”顾沛涵苦笑:“我就帮他挡了几杯,后面他们一窝蜂的把酒举到我面前,我就喝多了。”
“不是说这顿饭是沈云峥赔罪的么?怎么这么多人来?严浩在搞什么呀?”林伊心不满,总觉得有人在暗戳戳的搞事情。
顾沛涵捏着眼睛摇头:“不清楚,但这顿饭吃完了,我们跟沈家也没什么瓜葛了。这个沈云峥我看不透他,以后还是尽量不要有交际,好不好,心心?”
林伊心点头:“好呀好呀,我也讨厌那个沈云峥,笑起来跟戴着面具一样,说话也含沙射影的。”
下午严浩回林伊心电话了,听起来刚醒,声音还哑着。
林伊心点开扬声筒,质问:“严浩!不说的吃饭赔罪么,怎么来这么多人,还把顾沛涵灌醉了,你们富二代赔罪的方式怎么和找场子为难人一样啊。”
严浩赶忙道歉:“对不起啊心心,本来就峥哥、沛涵和我三人吃饭的,后来不知道谁得了消息,知道峥哥在哗哗就来了,都是十几年的好朋友,我也不好让他们走。”
“不好意思让他们走,就好意思把我家沛涵灌醉啊?”
“对不起对不起,”严浩说:“我也喝了不少,你看我现在才醒,看到你来电话就赶紧回给你了。不过峥哥说了,这次不算,改天重新赔罪。”
林伊心打断他的话:“到此为止吧,严浩!听到沈云峥就烦,这人不靠谱,你也不靠谱,你们一对不靠谱兄弟!就不该让沛涵你跟你们吃饭,以后沈家的事、沈家的人都不要在我们面前提半个字,哼!”
严浩着急:“哎,心心你······”
一道凉凉的嗓音突然响起:“林小姐,你似乎对我有些误会。”
林伊心一下听出来这是沈云峥的声音,心中升起一股怒意立刻挂掉电话呼呼喘气。
顾沛涵轻笑,从身后抱住林伊心:“好了,不要气了。”
林伊心回身:“我生气你不高兴么?”
顾沛涵下巴搁在林伊心肩膀上磨蹭了几下:“高兴,看到你关心我、为了我发火,我心里很高兴。”
林伊心哼了一声。
顾沛涵将她揽进怀里:“本来我还挺气严浩和沈云峥的,你把他们都骂了一遍,我也解气了。不过以后骂人的事情还是我来吧,你看你,气你嘴上都能挂油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