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达比平时醒得早,睁眼发现闵蓉蓉不在,以为已经到点了。闭眼默数30,伸了个懒腰起床。拿起手机一看刚6点。
卫生间没有人,阳台上没有人,兜兜还睡着,客厅没有人,厨房也没有人……客房传来包子的笑声。
“包子真厉害,一个晚上就把病毒打败了!”周敏抱着包子贴贴。
包子滴溜溜地转着眼睛说:“因为有干妈的神奇糖水呀!”
真是一枚招人喜欢的嘴甜小棉袄啊!
闵蓉蓉摸了摸肚子说:“真好!我也快有自己的小棉袄了!”
包子摸了摸闵蓉蓉的肚子问:“蓉蓉姨的肚子里有一件棉袄?不是妹妹么?”
梁西玲笑着和她解释说善良可爱的女儿就是温暖妈妈的小棉袄。包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不仅是妈妈的小棉袄,还是干妈的羽绒服,是蓉蓉姨的ne大衣……”
三个大人笑得流出了眼泪。刘达在门外也不自觉地跟着笑。
如果刘达此时轻轻推门,会看到三大一小在地上滚成团,裙子飞起,头发乱撒。蓉蓉很久没有这么开心,刘达没忍心打扰。
“好了,不能闹了。要保护好蓉蓉姨的肚子。”梁西玲把包子拎起来给她换衣服,认真地问:“想不想吃好的?”周敏和包子同时点头。
梁西玲的计划是吃完早饭就去父母家。早也一刀晚也一刀,该刀的总要刀,干脆早点刀了超生吧!
闵蓉蓉回房间换衣服。周敏上午申请了调休,打算回家补个觉,再和母亲大人小小透露下装修的计划——不出意外老父亲过几天就会知道,等他们商量讨论下再来教育她,彼此都有个缓冲时间,也为到时候搬家做个铺垫。
“你早饭想吃什么?”闵蓉蓉问刘达,“我要和她们出去吃面,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刘达宠溺地说:“你吃啥我吃啥。”
周敏“咦”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很稀松平常的对话,从他们两个嘴里说出来就像拔丝红薯的拔丝一样黏黏腻腻,齁死个人。她想起书里描述的幸福婚姻,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彼此包容,有商有量,能够耐心倾听对方,哪怕是鸡零狗碎也聊得津津有味。
吃完早饭,兵分三路。包子帮忙拎着打包给兜兜的凉拌面,闵蓉蓉自己拿着没有香菜的猪肝汤粉,汤和粉分装在两个盒子里。周敏也打包了两份面孝敬冯燕和周知春。梁西玲思考了下,打包了两份凉拌面,她怕方爱华生气会直接扔地上,热汤面的杀伤力太大。
“爸,我给你们带了早餐,一会到。”梁西玲给梁海山发了条消息。想到方爱华,她脑袋就像被孙悟空的同款紧箍儿箍住了一样,头发紧。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吸气,呼气……深呼吸之后,梁西玲呼唤理智和冷静出来护法,再三告知自己,无论方爱华女士说什么,她都要平和平和再平和。没有父母能轻易接受子女离婚,一定要平和。
梁西玲敲了三下门,开门的是老父亲——他给梁西玲使了个眼色,顺着老父亲的视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方爱华——齐耳的头发梳拢在后脑勺扎成发揪,身上的白衬衣一如既往地没有褶皱。
梁西玲把面放在餐桌上,低头看着面说:“妈,我买了凉拌面,先吃早饭吧!”
方爱华转身看着梁西玲说:“先吃早饭?然后呢?”
梁西玲把餐椅拖开,又倒了两杯水。“有些问题,除了直面,没有更好的办法。”
方爱华指着梁西玲,突然大声道:“你是说我要直面你的问题?直面女儿三十多岁了带着外孙女离婚?”方爱华女士有一种本领,每一句话都能精准找到爆点,瞬间让对方无力招架或暴跳如雷。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咄咄逼人?”梁西玲的冷静卒,“你为什么总是曲解别人的意思?总是在没有了解清楚前先否定?”
母女大战的号角已吹响。梁海山及时地站到方爱华身边,把她的手放下来的同时,对着梁西玲说:“这件事我站你妈妈。其一,不管你妈妈说什么,这件事的起因是你要离婚,但你没有告诉我们,这就是你不对;其二,你婆婆打电话给你妈妈,说的那些话啊,我听了都生气,这是在打我们的脸面,也是你的不孝;其三,你妈妈为了你的事情一晚上没有睡好,你现在还怪她,你觉得对么?”
即使梁西玲知道梁海山是为了劝架,但每一句话都直击她的痛点。她的父母有什么错呢?她选错了人导致的婚姻问题,和父母有什么关系呢?凭什么要被男方的家人羞辱?用周知春老先生问周敏的话来说,黄土都埋到脖子的人又凭什么要再为子女操心未来人生呢?
梁西玲低着头说对不起,带着哭腔。
方爱华女士顿时降低了声调道:“二十多岁你没听我的,我也不指望你三十多岁能听。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就要想到可能的结果,就要承担起后果。小两岁看上去没什么关系,可是你的性格你自己知道,你能一直包容他,像照顾孩子一样包容他么?”
这些话梁西玲听了无数遍,听到厌烦想吐。此刻的翻旧账仍然让她不适,尽管都是事实。
人不都这样么?心里总存着侥幸觉得自己的是铁头,可以把南墙撞出一个窟窿,非要撞一撞才会知道是头硬还是墙硬。
“你做不到又非要在一起。我能怎么办呢?总不能看着他消耗你的大好青春,然后等到你人老珠黄了再分手受伤吧?我想着你们结了婚有了孩子,肩上有了担子,总会成长。谁能料到还是走到这一步。是我的责任吗?”方爱华看着梁西玲。
梁西玲从未后悔认识马利群,也不认为离婚这件事会让她的天塌下来。“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从未想过怪你。过去不后悔,以后也不会后悔。”
梁西玲的话再次刺激到方爱华。什么叫不后悔?她无法理解年轻人非要撞南墙的“愚蠢举动”。
“不后悔?你小时候的事都忘了?你爸和那个小狐狸精眉来眼去鸿雁传书,我和你爸离婚,一个人带着你,那几年我吃了多少苦?我过的什么日子你不清楚么?”方爱华拍着桌子站起来。
“那你又清楚我的感受么?”梁西玲已无法理智思考,“从小到大,你们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吵架。如果过不下去,为什么还要在一起互相折磨呢?你又知不知道,你们每吵一次架,我的心就像被刀子划一样受一次伤?我不想重蹈覆辙。”
梁西玲已经看不清楚她面前站的人。此刻,她眼里的世界就像白素贞救许仙那天的一样,昏暗、混沌,洪水把所有的东西都淹没,房屋倒塌,人们在水里挣扎呼救。
“我真的很害怕变成你这个样子!也害怕包子会像我一样缺乏关爱、没有安全感。”
“我能给的都给你了,你还缺什么?!”方爱华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她的付出没有换来感恩,反而是近乎无情地指责。
梁西玲在批判式教育里长大,她无法在总是被否定的人生中说出谢谢。就像两条平行线没有交点,方爱华付出的不是梁西玲需要的,梁西玲渴望的方爱华不在意也不明白。
“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沟通?我要迟到了,先去上班了。”梁西玲抹了一把脸站起来。还没等她握门把手,门就从外面被打开。门口站着比她小十五岁高她一个头的弟弟,梁北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