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事可以做最坏的打算,但还是得往好的方面想,先尽全力去做了再说。周敏告诉自己也有可能是其他的小问题。
人的身体好比一台机器,长时间运转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勤养护,出现问题及时解决问题,就可以继续使用。机器,当然会有淘汰或报废的一天,不可避免。没有永动机,只有使用时间相对更长的机器。周敏努力告诉自己要平常心。
生活不如意十之八九,常想如意之一二。不如意的要怎么办呢?周敏挂了李华峰下午的号,之后开始在手机里搜索肾脏相关疾病的症状和注意事项。
生活不如意十之八九,常想如意之一二。不如意的要怎么办呢?杨芳看着马路对面从出租车下来的刘家伟——墨绿色的t恤,白色运动短裤,黑白色系勾子运动鞋,很多人都以为刘家伟比杨芳小,实际上刘家伟大杨芳一岁,乍看阳光亲切人畜无害,相处久了才发现笑容和“好脾气”的背后是无主见、无立场,无论谁什么情况都可以——慢慢过马路,漫不经心地找地点,即使就在斜前方仍然看不到。
杨芳接到刘家伟问她说的便利店在哪儿的电话,她觉得一刻钟太久了,最后的最后,她至多只能给刘家伟10分钟,再多一秒都是对她生命的浪费。
“你怎么来医院了?是哪里不舒服么?”刘家伟明知故问。
“做个检查。”杨芳看着刘家伟,第一次发现他的演技这么好。
“结果出来了么?”刘家伟出门前他妈妈特别嘱咐过,即使杨芳要流产也不可能那么快,所以先稳住杨芳,关心她,哄好她。
“没那么快。你回家商量得怎么样了?”杨芳眼神坚定。
“我妈说了,女人怀孕辛苦,得趁着你肚子大起来前把婚礼办了,婚礼后你就安心在家养胎。昨天一天我和爸妈都在联系酒店,好不容易找到两个月内有空档的。我妈说不能亏待你,特意选的五星级酒店。你现在怀了孩子,是我们老刘家重点保护对象,一切都要选好的。”刘家伟避重就轻。
“行啊,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把房子定下来?还有彩礼的事,得约个时间和我爸妈谈一下。”杨芳看了一眼手机时间。
“宝贝,我是这么想的,你看你现在怀孕了,肯定有很多地方需要人照顾,我忙起来下班有时候也没个点,你要是自己一个人在家做饭做家务我也不放心。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暂时和爸妈一起住,一日三餐都有人能照顾你,你也不用去管家务,就安心养好身体。等孩子出生了,我爸妈可以帮忙带,你也不用那么累。你说呢?”刘家伟觉得自己诚意满满。
“你说得对。所以我们就在爸妈家附近买个二手房怎么样?免去装修时间,和父母之间也互相有个照应。”
杨芳无法想象和刘家伟的妈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情景。以她的个性,她不是不可以忍受,但她为什么一定要忍受?
“这么短时间怎么可能买到合适的房子呢?我不想委屈你。”刘家伟的每一句话都在为杨芳着想,杨芳以前很吃这一套。
“好找,我有中介的朋友,全市的房源她都有。我现在给她打电话,我们下午去看?”杨芳拿起手机假装要打,刘家伟按住了她的手。
“买二手房这么大的事,我们回去和爸妈商量一下好不好?我们先联系你爸妈确定婚礼的事,彩礼的话,我妈的意思是讨个顺当的好彩头,6万6,然后给孩子办一个存折,也存6万6,往后每年存2万,一直到孩子上大学,作为我们孩子的教育基金。”
“两个6万6挺好,先不存银行,婚礼的时候,直接放两份,寓意好事成双。虽然比你之前说的16万少了一些,意思到了就行。”杨芳伸出光秃秃的右手,“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彩礼就是走一个形式,不管是给现金还是存银行,将来都一样是我们的,对不对?”
结婚对于刘家伟,只是一个必须要完成的任务,至于任务对象是谁以及什么时候完成,只要他亲妈点头就行。其实在刘家伟看来,要不要孩子无所谓,但是要的话,最好是父母帮忙带。
“其实吧,就爱情这件事而言,结不结婚都一样。两人彼此信任包容,真心爱护对方,有没有那张证都一样,变心这种事,一张纸也约束不了。”杨芳看着窗外。
“我最喜欢你这一点,通透!我们两个人开开心心在一起多好,但是你现在怀孕了,我妈说不能亏待你。”
刘家伟的妈像一张巨型蜘蛛网,无时无刻不笼罩在刘家伟和杨芳的头顶上。
“对,我不能亏待我自己。还是不结了。”杨芳看了眼时间,已经11分钟,“你回去吧。”
“啥意思?”刘家伟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结了,你回去和你妈妈商量下吧。”杨芳走出便利店,眼泪不自觉地流下。尽管她和自己说为了这样的人不值得,可是过往的三年历历在目。与其说是放不下一个男人,不如说是不甘心过去三年自己的付出。
“我现在过来找你!”杨芳打给周敏,“浪费了11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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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手术,安排手术,不到一小时决定了一条生命的终止。周敏等在手术室外,继续搜索肾脏相关疾病的信息。
麻药后,杨芳迅速睡着。
再次醒来,好像过了一天那么久。杨芳有点恍惚,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
实际上,手术时间不到10分钟。周敏看到杨芳出来,再次感叹生命的易逝。可逝去的同时,也是杨芳的新生。从此以后,她对自己要走的路应该会更明确一些吧?!
点滴瓶里消炎药水一滴一滴注入杨芳的身体。不知道是药水的关系,还是身体知道自己失去了一部分什么的关系,总感觉有点冷,杨芳把身上的毯子拉高了些。
“你想吃什么?粥?汤?还是别的?”周敏装了半杯热水塞到杨芳手里。
“麻烦你帮我买一份红薯粥或南瓜粥,热的甜粥就行。”杨芳说得很小声,仿佛全身的气力都已在手术中被吸走。
“好。我现在去。”
周敏想起早上路过的早点店,想到那些坐夜车来看病的人,想到瞒着她们来医院的周知春,想到有可能这样那样的事儿……眼睛突然就模糊了。
周敏抬手揉眼睛。再抬头时,隐约看见陈居安走进了人群里。
陈居安是这样,周知春也是这样,心里有事总喜欢自己琢磨,越是大事越是隐瞒不说。不知道这些“伟大的人类”是在无私地为了谁好,为什么总是默默地自己消化情绪?是什么样的世纪难题只能独自面对?可转身又质问身边的人为什么不能理解自己?周敏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此刻的陈居安因为被跑来跑去的锅包肉绊倒,正坐在冰箱前冰敷轻微受伤的脚踝。快乐和痛苦永远并存。
陈居安不会因为偶然的痛苦放弃这份快乐,所以只能甘之如饴地承受,哪怕内心已超负荷装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