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英济与王阳明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只见正德与陆彬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竟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王阳明的目光瞬间凝固,眉梢微微挑起,那深邃的眼眸中先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犹如平静的湖面泛起的一丝涟漪,稍纵即逝。紧接着,一抹难以捉摸的幽芒在眼底悄然隐现,似是在思索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背后所蕴含的深意。
“皇上,”韩英济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满是错愕与难以置信,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不可能,“您……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
正德面容平静如水,眼神中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淡淡地反问道:“怎么,难道朕连此地都不能涉足吗?这天下之大,莫非还有朕去不得的地方?”
韩英济听到这话,犹如被一盆冷水浇醒,他连忙慌乱地躬身行礼,定了定神说道:“不,英济绝无此意。只是英济原本正打算前往军营,向皇上您请安,未曾想到您却屈尊莅临于此。”
正德微微抬了抬下巴,目光径直落在韩英济身上:“你说要见朕,所为何事?”
韩英济再次深深行礼,姿态恭敬至极:“英济恳请皇上恩准,让我提审宁王。”
正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他随即追问道:“你要提审他?这是为何?”
韩英济微皱眉头,像是在斟酌着说辞,随后他缓缓说道:“英济心中尚有一些疑问未解,关于来仪阁行刺案,虽已看似真相大白,但仍有诸多细节模糊不清,英济想从宁王口中得到更多线索,以便让此案真正水落石出。”
“你想问他什么问题?”正德向前迈了一小步,目光紧紧锁住韩英济,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韩英济的目光缓缓扫过站在旁边的陆彬和王阳明,最后落在正德身上:“有关来仪阁行刺案的细节,英济还想再问问他。此案扑朔迷离,英济担心有任何遗漏之处,会让真凶逍遥法外,或让无辜之人蒙冤受屈。”
正德面无表情地看着韩英济并反问他:“来仪阁行刺案,你不是已经破案了吗?各方证据皆已确凿,帮凶主谋也都一一伏法,你此时又为何再生疑虑?”
韩英济微微皱眉,同时神色凝重地说道:“可即便如此,英济心中还是有些疑惑难以释怀。有些细节看似合理,却经不起细细推敲,英济担心其中另有隐情,若不弄清楚明白,英济实难心安。”
正德轻轻点了点头,像是明白了韩英济的顾虑:“所以你想问问宁王,希望他能帮你解开疑惑。”
韩英济面露犹豫之色,嘴唇微微颤抖,最终他还是鼓起勇气对正德轻轻点了点头:“正是。英济以为,宁王作为案件中的关键人物,或许知晓一些我们尚未察觉的秘密。”
正德却缓缓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晚了,宁王已经随大军启程回京,此刻怕是已经走出很远了。”
韩英济瞪大了眼睛,满脸疑惑不解地反问道:“启程回京?皇上此话何意?”
正德抬头望向远方,像是在回忆着大军出征的场景:“江西的叛乱已然平定,朕也该班师回朝了。朕之使命全部完成,朝廷还需朕回去主持大局,诸多事务也在等待朕的决策。”
韩英济不禁露出诧异的表情:“班师回朝,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正德面色平静地看着韩英济:“三更造饭,五更拔营,大军出发已有一个时辰。”
“这未免也太早太快了。”韩英济喃喃自语,脸上依旧是那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似乎仍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正德微微皱眉,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悦:“快慢早晚,朕心中自然清楚,无需你在此多言置喙。”
面对正德的责备,韩英济的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有无奈,有不甘,却又不敢再有异议,他只是默默低下头,不再说一句话。
王阳明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关切,他看了韩英济一眼后,继而转向正德,徐徐行礼道:“皇上,大军已经启程,不知您降临巡抚衙门还有何吩咐?”
正德的目光落在王阳明身上,神色稍缓道:“临走之前,朕想再来看看你们,与大家道个别。诸位在此次平叛中浴血奋战,立下了汗马功劳,你们所做的一切,朕全都记在心里,待回京之后,朕也会对所有人论功行赏。朕不会亏待有功之臣,你们的功绩将永载史册。”
王阳明再次行礼,感激涕零地说道:“皇上仁德圣明,天恩浩荡,臣等感激不尽。能为皇上效力,为江山社稷尽忠,乃臣等之荣幸,岂敢奢求赏赐。”
正德轻轻摆了摆手:“除此之外,朕来这里还有一件事要做。此事关乎一位义士,朕必须妥善处理。”
王阳明继续恭敬地向正德行了一礼:“皇上有事尽管吩咐。臣等愿为皇上分忧解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正德于是说道:“关于诸葛先生遇害一事,虽然现在真凶已被缉拿归案,但其中朕有用人失察之过,对此也深感自责与愧疚。诸葛先生乃侠义之士,却因朕之疏忽,遭此横祸,朕心难安。为了弥补亏欠,朕想将诸葛先生带回京城,并以大礼安葬。朕要让天下人皆知晓,朕不会亏待忠义之人。”
听了正德的一番话,韩英济眼中旋即闪过一丝微妙的神色,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却又不敢明言。
王阳明立时抬头反问:“哦,皇上要将诸葛先生的尸身带回京城?”
正德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然后对王阳明说道:“是的,朕还带了一队人马殿后,此刻他们就在巡抚衙门外等待,装殓诸葛先生的棺椁也已经准备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出发。朕要亲送诸葛先生回京,以表歉意与敬意。”
王阳明又问:“倘若如此,那诸葛先生的遗孀又该如何安顿?诸葛夫人刚刚经历丧夫之痛,恐需妥善照顾。”
正德神情淡然道:“诸葛夫人一同随行,等回京以后,朕自有安排。朕自会照顾好诸葛夫人,让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不必担忧生活。”
此言一出,王阳明和韩英济便深深地感受到了某种别有用心。
醉翁之意不在酒,或许正德将诸葛长空的尸身带回京城厚葬,并非真的想要弥补亏欠,他的最终目的很可能还是为了得到袁淑琴。
想到这里,王阳明立刻谏言:“皇上,诸葛先生是否安葬在京城,诸葛夫人是否一同前往,微臣以为还需问问诸葛夫人。毕竟这关乎她的意愿,臣等不可擅自做主。”
正德微微皱眉,并且语气坚定道:“不必再问,朕是在下旨,你们遵照施行便是。朕之旨意,如同天命,不容违抗。”
“我不会同意夫君安葬在京城,我自己也不会一同前往。”
就在这时,一个坚决而果断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众人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袁淑琴正迈着坚定的步伐慢慢走近他们。
虽然之前已经见过袁淑琴的真容,但此刻再看见头戴面纱的她,正德仍然能感受到一种朦胧而神秘的美。那面纱后的双眸,似有星辰闪烁,却又透着一股冰冷的气息。
一阵恍惚后,正德回过神来并对袁淑琴开口道:“诸葛夫人,朕要为诸葛先生料理后事,请你不要推辞。朕此举亦是为了让诸葛先生能够入土为安。”
袁淑琴用漠然的眼神直视着正德:“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正德低声细语:“刚才朕已经说过了,朕想弥补亏欠。朕对诸葛先生之死,深感痛心与愧疚,唯有如此,方能稍减朕内心之不安。”
袁淑琴冷冷地反问正德:“亏欠,你想弥补什么亏欠?你口口声声说亏欠,可我夫君却再也回不来了。”
正德似有似无地摇了摇头:“朕用人失察,以致诸葛先生不幸中毒身亡。朕难辞其咎,故而想尽办法弥补。”
袁淑琴冷笑一声:“所以说,皇上是想弥补你害死我夫君的亏欠。”
正德听出了袁淑琴的弦外之音,他随即反问道:“夫人此话何意?”
袁淑琴发出幽怨的声音:“你害死我夫君,因而心怀亏欠,想要有所弥补。”
“诸葛先生不是朕害死的,”正德微微摇头,一脸无奈地解释道,“然而他的死朕并非毫无责任和干系,所以朕感到愧疚,并且想要补偿你们,朕希望你能理解朕的苦心。”
袁淑琴慢条斯理道:“皇上这样说,我亦无话讲,只是公道自在人心。是非对错,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
正德看起来却问心无愧:“公道自在人心,但最后时间也会证明一切,它会证明朕没有害死诸葛先生,也会证明朕是真心弥补亏欠。”
袁淑琴只是静谧地看着正德,却许久没有说一句话。她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坚定与决绝,似乎在无声地抗拒着正德的安排。
正德则吩咐对身旁的陆彬:“派人进来,将诸葛先生带走。朕之旨意,不可违抗,今日定要将诸葛先生带回京城。”
陆彬正欲向正德行礼领命,袁淑琴却突然厉声喊道:“谁敢?”
这一声高呼,如同一道惊雷,打破了原本紧张而压抑的气氛。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要知道在他们的眼里还有印象中,袁淑琴始终是温婉恬静的仪态,如今忽见红颜盛怒,其中反差未免太大。那柔弱的身躯中,此刻爆发出如此强劲的力量,让人不禁为之侧目。
过了半晌,正德恢复平静道:“诸葛夫人,朕已经下旨将诸葛先生带回京城安葬,任何人都不得违抗圣谕。”
袁淑琴眼中没有任何感情:“如何安葬夫君,这是我的家事,皇上无需操心,还是请回吧。”
“朕今日就要操这个心,”正德凝视袁淑琴片刻,然后又转头看向陆彬,“陆彬,立刻带人前来,将诸葛先生抬走。”
“如果皇上执意要把夫君带走,那就先从我的尸身上跨过去。”袁淑琴毫不退缩,她站在那里,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峰,阻挡着正德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