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不语,凌飞峦根本想不到她在胡思乱想,只问:“你怎会在这?是否看见陛下、太子等人?”
黎黎赌气似的,以盐运司副使身份,退后一步朝他行了一个大礼,“今日微臣来户部处理公务,听闻凌少将军在此,便想过来打个照面。陛下与太子、两位安大人半盏茶前已离开了。”
她刻意端着架子,凌飞峦是一丁点没看出她的小别扭,反而认为这样有礼有节在皇宫这个地方恰到好处,正想走人去寻李昭昭,黎黎看出他意图,马上叫住他,“凌少将军怕不知吧,方才安昭儿好像在陛下和太子跟前闯了大祸,您还是别和她走得太近。”
凌少峦忍不住朝她迈一步,右手一晃,把刀背在身后,肃声道:“什么大祸?你知道什么?”
黎黎自是清楚,她比凌飞峦还早进宫,就想见他一面,他和她在长廊单独对话、中政殿发生的一切,她躲在抱柱后,听得一清二楚。
她一直那么善于隐藏,毕竟从被他捡回来那日,她的心意就被自己偷偷隐藏起来了。
腹中早已打好草稿,李昭昭怎么指出太子与李中奎一案有关联,怎么和安子堂配合提审天牢宫女,到最后宫女突然死亡,太子被皇帝关进了乌衣巷,她全跟凌飞峦说了。
凌飞峦竟没想到他离开后,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脸色凝重,也不多言,抬脚便走,根本不看她一眼。
其实凌飞峦一直这样,有事说事,懒得寒暄,也懒得客套,黎黎本已习惯了,可不知为何,自从那个女人出现后,她却不满足这样的公事公办。
目光眷恋停在他背影上,心却一点点沉下去,待凌飞峦走远后,她仍站在原地,若有所失,轻声道:“少主,我当了榜眼,你一句夸赞都未给我呢。”
最后三个字,如呢喃,那么轻,心里那个洞却越来越大。
安子堂和李昭昭此刻正在御膳房后院用膳,内侍们呵着腰给他们上菜,习惯使然,见着贵人就忍不住讨好,“安大人,这是黄芪炖鸡里珠,可是好东西啊。”
一个青花大圆瓷盘正中央搁着一只鸡,热气腾腾,中间对半切了一拉口子,肚子里缓缓流出金黄色汤汁,一颗颗珍珠大小的软肉包含其中,肉香中和黄芪浓郁药味,恰到好处,闻到都让人食指大动。
安子堂起筷欲吃,内侍嗳一声,“这是给安侍读的,女子特有的补品。适合您吃的菜,下一道就端上来了,您先别急。”
内侍赔着笑,在宫里,属他们最人精,尤其是御膳房的人,对不同品阶的人更是见人下菜,李昭昭还是第一次领教,不免好奇,扬起脸问,“一道菜还分男女,里面可是有什么门道么?”
方才在中政殿氛围剑拔弩张,好不容易只和她用膳,安子堂也不恼,放下筷子,也想听听。
那内侍见两位贵人并未发脾气,可算是拍到了马屁上,笑着解释道:“哟,这里门道可多了,女子也是需要滋补,安侍读您还年轻呢,这道菜里的珍珠是贝类混合肉馅捏成的,有补气血的功效,加上这老母鸡做汤底,啧啧,最适合年轻女子,若是太后这个年纪吃,就得换另外一种叫青娇的贝类了,那一盘吃下来,小的两年俸禄都没咧。太后这一年突然爱吃得不得了。”
李昭昭寻思着宫里一饭一菜也太讲究了,安子堂听到这却眉毛一挑,又按兵不动,给了点碎银把这内侍打发下去了。
见他打赏,李昭昭反应过来,大眼睛眨巴,“他在那叭叭说个不停,原是想要打赏啊,得,这宫里规矩我又学会了。”
安子堂瞧她眉眼灵动的模样,不自觉的给她夹了菜,眸光一闪,“除了要打赏,你还没听出什么来吗?”
嘴里正嚼着鸡肚子里那些珍珠,糯叽叽的,李昭昭腮帮子不动了,稍一思考,问:“他刚提到了太后,说要给太后吃这鸡的话,得换种贝类,怎么了?好像没什么特别.....”
安子堂对她迟钝反应,无奈摇头,放下筷子,双手叉在胸口,“你忘了文建福没当布政司允判是做什么的吗?”
经他提醒,李昭昭猛然想起,一拍桌子,“他是渔民出身,没当官前是卖海鲜的!”
“小点声。”安子堂倾身道,李昭昭眼珠一转,也挪动屁股,往前坐,小声道:“你是想说,太后最近一年喜欢吃青娇,也是文建福的关系?”
安子堂点点头,“我翻阅过近一年太后宫里往来、吃穿用度,只有在饮食上改变很大。青娇不适合在琥京城饲养,城中养殖的人很少,形成养殖规模的只有文建福,他频繁出入皇宫,就是以送青娇名义。”
听到这,李昭昭不禁对安子堂内心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刑部二把手,查案的思路活络又宽泛,她也不是没翻阅过文建福的经历,但都属于过了眼,没记心上。
内侍随意谈话,他就抓住到关键的信息。
她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想通了这点,她也做出假设,“也就是说,表面上借着送青娇名义进宫,实际是为了见太后?”
说到这儿,太后好男色的“坏习惯”也钻入她脑子,霎时间瞪大眼,“我看过文建福画像,虽说是个流氓吧,但身材壮实,长得还不错,符合太后口味,难道他和太后有私情?”
听她这番分析,安子堂眼皮微抬,往后一靠,“你个未出阁姑娘,马上能联想到男女那事儿上,也算入门了。”
这话不知是夸她还是贬她?
李昭昭抓抓头皮,忽略他略有深意的眼神,继续道:“你也赞成对吧,若两人有私情,太后为了文建福徇私,岂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可如今他却消失了,我们找不到人,怎么还李中奎妹妹公道,又怎么把他从天牢里救出来呢?”
“你方才不是还攀扯了另一个嫌疑人么?”安子堂嘴角一牵,看着她与他一唱一和认真分析案情模样,他总是很受用。
李昭昭不知他内心所想,脑瓜子继续转,“你指太子?那时我想打个岔而已,想让陛下知道太子滥用私刑,救救那些宫女,顺势......”
说到这,她停顿片刻,下一句“顺势让陛下不再责罚你......”
不过这后半截,咽了回去,他那双晶亮眸子盯着她,似乎还在等她说完,她立刻改了口风,“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呢,你为何让陛下提审那些宫女,也不怕我的谎话穿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