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有人很快应答,不出片刻却回话道:“回禀陛下,安子堂大人正好过来了,是否即刻觐见?”
“宣。”
安子堂穿着墨青色官袍,头戴官帽,气都不带喘的,背脊笔直,端正肃然正候在门外,似早就猜到皇帝会传唤,待得令进入后,也依足规矩给皇帝、太子、太后、四皇子行礼。
皇帝略带不满看他一眼,直接问道:“你借了枫儿的轻骑尉把太后的永春殿围起来,有何目的?这几日到底做了什么,为何不及时向朕禀告?”
这话满肚子怨气,安子堂怎会听不出来,他不慌不忙道:“恕微臣来迟了,陛下的疑问,问得恰如其时。”
说罢,他扬声,“带进来。”
两个轻骑尉压了两个人来到厢房内,一男一女身着夜行衣,全身黑,看来是趁他们夜间行动时抓了个正着,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绣春刀交叉压在他们脖颈处,双手反剪在后,迫使两人垂着脑袋。
皇帝瞧着这女贼下巴尖尖,有点面熟,道:“你,抬起头来。”
此刻已是巳时,太阳升高,太医院的厢房房檐端窄,没有风檐,只有支摘窗,虽防风效果不好,但无遮无挡,屋里倒显得亮堂。
日光全然照在她面上,正是李昭昭。
皇帝大惊,“这...这不是安侍读吗?”
太后定睛一看,也认出了她,心一跳,立马朝顾枫望过去,顾枫也忍不住上前查看,那细白的小脸,不是她是谁?
顿时眉头蹙起,对她穿着夜行衣出现在这,亦是诧异不止,好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又不老实了。
他捏拳在袖,压住不满神色,问安子堂,“安大人不解释下吗?”
安子堂轻扫他一眼,眸中暗流涌动,随即正了脸色,面向皇帝方向,道:“回禀陛下,李中奎一案中,嫌疑人文建福其实一直匿藏在永春殿内,他的同伙,安昭儿,则趁其替太后抄经时与其汇合,两人密谋畏罪潜逃,得微臣察觉,借得四殿下的轻骑尉,以包抄合围之术,将两人抓获。”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登时被惊得一怔,个个心潮翻涌,各自打着自己算盘。
太后年岁最大,身经百战,却仍双股颤颤,她不明白这个安昭儿何时成了文建福同伙了?
这里面一定出了问题,不由自主看向顾枫,顾枫却不看她,岿然不动,只安静站在皇帝身侧。
皇帝对这个新科榜眼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万万想不到她从调查者成了嫌疑犯同伙,责问道:“安昭儿,你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速速招来,不然朕赐你水刑。”
跪在她旁边的文建福还是第一次得见龙颜,又见皇帝大发雷霆,要施以极刑,自是吓得牙齿都打磕碜,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被抓住,盘算着怎么甩锅到李昭昭头上。
正好皇帝冲她发飙,于是先闭紧嘴巴,免得多说多错。
李昭昭面色凝重,但跪得笔直,抬眸与安子堂对视,见他微不可查点了点头,便深吸口气:“李中奎大人的妹妹,李中月,确是文建福逼迫而死的。”
文建福闻言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他都还没来得及推卸责任,这女的先把他给推出去,那怎么行,骤然扭过身,正欲替自己辩解,谁知她又道:“不过他只是听吩咐办事而已。”
皇帝一听,她这是指有幕后之人,冷声问:“那谁是吩咐的人?”
众人目光都集中在李昭昭身上,这个始作俑者即将呼之欲出,文建福慌乱的看了眼太子,又瞧了眼太后,太子做贼心虚,居然拍案而起,“你这个贼子还敢四处乱看,冒犯圣颜,来人,把他拖下去打死!”
文建福不料太子先发制人,又怒又惧,抖如筛糠,他怒视太子,“你这个....”
李昭昭见太子沉不住气了,深知这一刻就是最好机会,大声道:“是太子殿下!是他指使文建福搜寻阴年阴月阴日的女子,献于太后,破其腹,割其颈,血浴后延年益寿,焕发容颜。李中月跳楼当日,太子带太后出宫至布政司府,仪式进行一半,李中月趁机挣脱,可最终还是无路可逃,赤身裸体跳楼身亡。”
当众公布太子恶行,可谓震惊四座,尤其是皇帝,似还被这丰富信息量冲击着,“血浴?阴女?”
太子可不干了,猛地站起来,指着李昭昭怒骂:“好哇,孤算是看明白了,兜这么一圈,就是为了污蔑孤,孤在乌衣巷受的罪都是拜你所赐,还不满足,还要给孤泼脏水,不对,你一个小小侍读,背后肯定有高人指使,是谁?老二还是老四?!”
太子口不择言,一下子把二皇子和顾枫也拖下水,顾枫也不是吃素的,他眉峰一扫,眸色凌厉,简直可以飞刀子出来,可他根本不与太子争辩,只恭敬跟皇帝解释,“父皇,儿臣对此事毫不知情,只是.....”
皇帝也不是傻子,也了解太子脾性,见他跟个疯狗一样到处咬人,不等顾枫说完,气得“豁地”站起来,反手就扇了太子一耳光,双目圆睁,“闭嘴!朕在此,容不了你放肆。”
太子被扇在愣在原地,捂着红肿的脸,怔怔地看着皇帝。
太后听到事关自己,平日行走矫健如风,现下颤巍巍的行至皇帝身边,“此事与哀家无关,无证无据,安昭儿其心可诛,皇帝,你可要给哀家做主啊!”
皇帝气得胸膛起伏,太后又在耳旁哭诉,对李昭昭所言将信将疑,头痛不已,调转视线到安子堂身上,毕竟是相处多年的老臣子,跟他确认道:“凤白,安昭儿可有虚言?”
安子堂方才不出声,先让李昭昭唱念做打,待太子太后慌乱,皇帝怒气升到顶点,才上前徐徐道来,“陛下,安昭儿并无虚言,因为她是微臣安插在太子身边的人。”
又一峰回路转,皇帝怔然片刻,眼皮迟缓眨了眨,“她一会是嫌疑犯同伙,一会又是你的人,到底怎么回事,朕都快被你给弄糊涂了。”
太子好不容易逮到狡辩机会,又利落跪下,抱着皇帝大腿,跟小孩告状一样指着安子堂,“父皇,他自己都承认了,他和安昭儿一伙的,在儿臣身边窥伺,找机会污蔑孤......”
安子堂撩袍跪下,打断太子,“陛下!微臣为了找到李中奎案真相,不得不出此下策,琥京城中,只有文建福饲养青娇,该物种壳易碎,前几日太子殿中宫女死亡,鞋底、衣衫都有此碎片,证明文建福曾出入过东宫,据微臣所知,文建福自上任布政司以来,政务上从未与太子有过交集,往来突然密切,必有其他目的。”
皇帝留心听着,眸光也注意到文建福眼珠乱转,不住咽口水,一副被人捉住痛脚模样。
安子堂像剥洋葱般,继续展开,“案发之初,微臣就在文建福府中搜出一些法器,经嗔馆长确认,这类法器常用于密宗术,有枯木逢春之效,那时,微臣还不知这些东西有何用处,如今便一一印证了。李中月的户籍档案也显示,她确实的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阴女,此类人万中无一,是密宗术最好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