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过身,不想让她看见他惶然神色。
她把局势看得清清楚楚,还开诚布公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不知该夸她胆色过人,还是该骂她冲动鲁莽。
短暂慌乱后,凌飞峦沉声问她,“助我一臂之力?你要怎么助我?”
他一时迷乱,李昭昭暗自笑了,这是她第一次感到,原来自己还是有些女子魅力的,但也很快明白靠美色最多只会让男人晕一下眼,若真要拿下他们,还是得靠脑子。
她单刀直入,“很简单,选二皇子,不要选顾枫。”
他蓦地笑了,“你猜这话,顾枫有没有跟我说过?”
似乎有情况?
李昭昭有点犹豫,可当下也不是退缩之时,“您实力超群,资金雄厚,他肯定会招揽你,这话,早晚都会对你说,哦,不对,依他性子,他只会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奉他为主,要么和太后一个下场。”
太后之死,凌飞峦早已耳闻,若信她是病死,那他凌飞峦也不用混了。
李昭昭继续游说,“金銮殿前,顾枫被太后刺伤,众大臣都看见了,可古大夫告诉我,顾枫刀口入内,位置却靠外,他人是刺不出那个伤口的,是他自己所伤。太后是他亲祖母,他都能置她于死地,这样心狠手辣的人,你敢奉他为主吗?”
她踢爆顾枫手段,却对护甲偷塞牙齿一事,顾枫与她狼狈为奸一事,都未如实告知凌飞峦。
不知不觉中,与恶龙们斡旋过程里,她也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凌飞峦虽猜到顾枫受伤另有内情,竟没料到是他自己造成的,而且这个真相,还有人敢宣之于口么,瞠目问道,“古大夫告诉你?他不想活了?”
李昭昭扬起唇角,透露一个更让他更震惊的信息。
“陛下下令赐死他,以避免太子丑闻传出,而我,偷偷放了他,并带他去了停尸房选条尸体冒充,顺便检查发现太后虎口处有被刀柄大力塞入的痕迹,自是知道了这一切。”
这个女人........小小的一只,柔柔弱弱的,可谓胆大包天!
登时,凌飞峦甚至不知该说什么,“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
李昭昭却是不惧,镇定自若弾弾衣角,她今日穿了一件珍珠白锦袍,宛如风中轻轻摇曳,还未开放的花骨朵儿,可世人不知,花蕊中却尽藏锋芒。
她只道,“凌少将军,我连掉脑袋的事都告知你了,任你何时何地去告发我,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我的诚意,你可看清了?”
凌少峦顿时被她镇住了,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集清纯、狡诈、豪迈、胆色过人为一体。
他已经无法预料她的行事作风了,正踌躇该怎么回复她,有人敲门,是红镖的声音,略有些慌乱,“少主,小满不慎落水了。”
李昭昭从容面色霎时慌乱起来,凌飞峦顿觉这事不简单,推门而出,三人边走边说。
原是小满蹲在花园水池边上,脚滑掉入池里,可被人发现得晚,捞上来也未见转醒,有小厮同时传了大夫,可大夫还没那么快赶到。
三人步子大,很快赶到花园时,不久前,活蹦乱跳的小满此刻正浑身是水,发丝覆面,毫无声息躺在地上。
而她边上,则站着黎黎。
李昭昭慌了神,声音都发抖,不住用手拍打小满脸颊,“小满,醒醒啊!小满!”
凌飞峦大力推开她,“这样没用。”说着,扛起小满,在一条专门的石子路上跑圈,他还故意上下颠簸,用肩头顶着小满胃部,众人也明白过来,他想把她体内污水颠出。
小满身量长好了,又泡过水,沉得跟块石头一样。
可凌飞峦却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的扛着她跑动。
李昭昭双手紧握在一起,冬日里,看他脑门跑出一头汗,心又慌又惊又感动,百般滋味。
终于,小满口里“哗啦”吐出一汪污水,恰好大夫也赶到了,施了几针,总算保住了命。
李昭昭松口气,不经意瞥见小满一只绣鞋跌落在花丛中,捡起查看,发现鞋底一点青苔都没。
显然她并不是因为逗留在水池边而掉下去的。
她沉吟片刻,又觑了一眼容色平静的黎黎,她竟也恰好看过来,好似还微微带着嘲讽的笑。
凌飞峦并未留意异常,正累得轻喘着,李昭昭先按下心中怀疑,掏出手帕递给他,“谢谢你救了小满,擦擦汗吧。”
他愣了下,还是第一次见她释放温柔,不自觉接过,那手帕柔软,宛如她呵气如兰的呼吸。
小满虽吐出污水,还很虚弱,李昭昭心思全在她身上,便跟着红镖、大夫、小厮丫鬟一起送她回房了。
凌飞峦还站在原地,连黎黎叫他,都还未回过神。
黎黎把两人的“眉来眼去”尽收眸中,恨极了,脸却带着笑,“少将军,您还是回去换身衣服吧,当心着凉了。”
凌飞峦这才感到身体湿重,点点头,“嗯,今日你先回去吧。”
他根本不正眼看她,目光在那条手帕留恋一阵,顺势塞中怀里,转身离开。
黎黎露出诡异微笑,看着他走远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少主,既然你这么热心,我也得去帮帮忙。”
要说家里太有钱的烦恼是什么,便是宅邸修得太过大了,小满躺在织布担架上昏昏沉沉,一行人抬着她出了花园,又绕过一片竹林,还得下一条石阶才能到耳房。
李昭昭垫后,正抱怨这石阶修得也太长了,忽然身后一阵猛力推来,眼一花,失重感笼罩她,直愣愣往前跌去,耳旁是众人惊呼,随即眼冒金光,左脚一股钻心剧痛,晕了过去。
......
月挂枝头,入夜的凌府屋檐起伏中露出点点亮光,美得如一幅画,可却无人欣赏。
李昭昭醒来时,入眼便看见坐在床头吹汤药的安子堂,她闭了眼,以为在做梦,又睁眼,他换了动作,正用勺子搅动药汁。
“是我。”安子堂余光瞥她闭眼又睁眼,睁眼又闭眼,傻不愣登的模样,肯定以为梦到他了,出声提醒她,他真的来了。
“张嘴,喝药。”他塞了个软枕在她腰间,扶她坐好。
“你....你怎么在这?”李昭昭环顾四周,只有他一个人,忽然又想起什么,“小满怎么样?”
“她没事,大夫说睡一觉就好了。”
“那就好。”李昭昭这才放下心,又咕哝,“谁叫你来的?”
“你叫我来的。”安子堂见她不喝,药碗顺势搁在案头,不慌不忙就这么瞧着她。
被他瞧得不自在,李昭昭不去看他,不自觉娇嗔,“笑话,我都晕过去了,怎么叫你来。”
安子堂轻柔一笑,又往她那挪了一步,“有人呐,晕过去了,都叫着安子堂你在哪,安子堂,安子堂,安子堂你混蛋,安子堂你给我过来.....”
李昭昭又羞又慌又急,她嘴硬,“怎么可能!你少....少忽悠我,你..你又不是再世潘安,我叫你做什么?”
她脸红快滴血,根本不敢看他,安子堂难得坏笑,凑近,“是啊,你叫我做什么,我倒要问你,来找凌飞峦,却在昏迷时叫我的名字,在场有很多人,两个丫鬟的下属,两个小厮,一个大夫,还有红镖,大家都很尴尬呢,不知做什么表情好,这不,都退下了,只留我和你。”
想想那个画面就恨不得咬紧牙齿的羞人。
李昭昭觉得他太坏了!还描述得绘声绘色,忍不住出手锤他,“别说了!我才不信。”
安子堂一把接过她粉拳,慢慢用大掌包裹住,不肯放开,笑意从脸上褪去,眼里浓烈疼惜溢出,“我一不在你身边,你就受伤了。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你半步。”
说起这个,粗枝大条的李昭昭忽略了正旖旎暧昧气氛,狠狠锤了床榻,“咚”一声,眼睛瞪得跟个铜铃似的,“我是被小人暗算了,有人故意推我的,小满应该也是被这个人推入水里。”
安子堂见她义愤填膺,也点点头,说,“我知道是谁,已经抓到了,让她进来给你磕头请罪。”
“啊?”李昭昭诧异张着嘴,难以置信他办事速度怎么会比孙悟空的筋斗云都快呢?
一个甜甜蜜饯却正好塞进她微张的嘴。她一下含住,不明所以看着他。
安子堂笑了,满足又开怀,“是怕药苦吧,先吃口甜的,再喝药,来。”
原来是他在逗她,哄她喝药。
李昭昭嘟囔一声,嘴巴嚼动几下,把蜜枣核吐他手心上,就是残余蜜枣肉囫囵喝下一整碗药,脸仍被苦得皱巴成一个包子褶了。
安子堂忍不住笑了起来。
此刻,站在门外的凌飞峦见她安然醒来放下心来,却又听得两人“打情骂俏”,胸口却堵得慌。
他笑自己,别人郎才女貌,两情相悦,哪容他这个局外人搁这担心呢
想是这么想,唇角的笑却凝结住,也许,是那药味太重了,不然为何他也觉得嘴里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