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昭茫然摇头,顾枫不知这两人又在玩什么花样,轻轻反问,“是吗?”
说着,头微微一偏,语气森然,“将安子堂拿下。”
顾枫身后是整个大琥,也是全天下最精锐的士兵,他们在捉拿安子堂这件事上失势两次了,正摩拳擦掌要重振名声呢
既然目标人物出现,怎么可能再放过。
何况安子堂现在潦倒疲倦,正是好时机!
于是,须臾之间,便将其团团围住,从高处看,像铁通一般,密密匝匝,兵与兵紧靠着,一丝缝隙都没。
要逃是不可能的,除了从他们裆下钻出。
但这位冷面虎在朝廷中严酷冷峻的余威还在,他们也不敢轻易上前。
安子堂并未慌乱,凌乱发丝在冷风中飞扬,他双眸坚定,视线只流连在李昭昭身上,担忧的也只是她。
“顾枫,脱下你的大氅裹住她,她才醒,吹不得风。”
啧啧,真是临危不惧又痴心不改的安大人呢,顾枫嗤笑。
这个时候还不忘体贴。
不过他垂眸扫过李昭昭面色,确是苍白如纸,锁骨伶仃,好像又瘦了很多很多,的确是一副大病初愈模样,那一刀,替他挨得结结实实。
但安子堂那命令口吻,让他很不爽。
顾枫硬着心肠,不为所动,继续配合李昭昭,“你说不认识他,可他很关心你,他是通敌卖国的逆贼,姑娘,你又是谁呢?”
李昭昭愣了,不敢相信方才那个邋遢男子竟是坏人吗?还通敌卖国?
她茫然无措,冷得双臂抱住自己,视线来回在安子堂和顾枫身上扫视,最后垂眸低喃,“我是谁?我不记得了,我真的想不起来。”
“那孤呢,你有印象吗?”顾枫死死盯着她。
李昭昭扭头,迎上他的目光,她幼圆的鹿眼写满天真和疑惑,“没有印象。我谁都不认识了。”
人没有过去,好像自身价值也消失一半,李昭昭顿觉什么都好不真实,她变成了一片无足轻重的雪花,随风飘散着。
没了自信,眉眼间神采尽失,却多了一丝柔弱,加之她长相清丽,端得楚楚可怜,原本明媚气质大变,此刻的她更像一颗扶风摆柳的菟丝花。
顾枫一边惊叹于她让人折服的美态,一边嘲讽她愈加纯熟的演技。
他冷笑一声,突然大力将她推到在地,居高临下道:“既交代不了身份,又和叛国贼为伍,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两人一起就地处死!!”
这一决定,别说李昭昭,连安子堂都惊愕不已,顾枫明明对她倾心不已,为何会态度大变?!
士兵当中,其实有不少人认出李昭昭就是安侍读了,不明白四殿下为何要睁眼说瞎话,可他们不敢对主子的命令有任何置喙,但却裹足不前。
顾枫面色彻底冷下来,“还等什么?!孤的命令都不听了吗?”
此刻太阳高悬,温煦日光呈柱状射下,打在顾枫青白糯玉的发冠之上,模糊了他面容,他稳稳矗立着,宛如天下之主,气势逼人。
士兵们听令,面目一肃,猛然提起长枪欲拿下两人。
安子堂虽手无寸铁,可他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她遭此劫难,明明才从鬼门关夺回她。
可他身无长物,袖中仅剩一颗烟雾弹,正欲动作,被顾枫察觉,他被这个玩意给耍弄了两次,极其敏锐。
“给孤砍下安子堂的手!”顾枫唇角一勾,笑得残忍。
一根长枪便朝安子堂右手腕刺去,李昭昭喉间像被人死死掐住,不知为何看到那个陌生男人差点失去右手,心里慌得发乱。
她不自觉喊道:“不要!”
脱口而出那刹那,自己都惊呆了。
安子堂以为她恢复记忆,欣喜不已,可就这闪神功夫,被长枪头一横打在脑门上。
登时扑倒在地,袖中那颗烟雾弹还没触动开关就这么咕噜噜滚到顾枫脚下。
这下唯一的“武器”也没了。
顾枫蓦地提溜起李昭昭,反手捏住她脸颊,眉目阴森,“孤再问你一次,认不认得孤?”
他实则是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让她别再装模作样。
最好依从自己。
可李昭昭侧头,双眸含泪,润如秋水,“我真的想不起了,你为何要杀我,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那双美眸实在太过惑人,顾枫心神一荡,好像总有两个声音不停在拉扯。
“算了,她醒来就好,冷得小脸发白呢。”
“她又耍花样,骗你同情,然后就和安子堂趁机双宿双飞”
“失忆这种馊主意只有你才会信。”
顾枫面色复杂,眉头是拧了又拧,再留意她神色,她正略带疑惑的望向了安子堂。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顾枫气极。
安子堂就这么静静看着不远处的她。
死到临头了,他心里只庆幸,还好她失忆了,自己死了,她也不会伤心了。
还好她只是失忆了,眼睛好好的,腿也好好的。
正当长枪即将刺下,李昭昭不明所以的心如刀割,她突然明白,这个男人一定和自己有很深很深的关系,不然为何这么心痛难当?!
她泫然欲泣的表情被顾枫尽收眼底,他恨极两人又在他面前上演情浓难分的戏码。
他顺手抽出士兵的一把刀,抓住她头发大力向后一扯,迫使她昂头,刀锋横在她脖领处,冷声道:“安子堂,这个女人是你的同党!孤送她与你共赴黄泉。”
安子堂急忙道:“她不是我同党。你不要伤害她。”
李昭昭忽略颈间危险,疑惑茫然,心里居然不确定起来,她莫名对那个男人心生异常,难到自己真的和他是一伙的?
顾枫继续跟安子堂叫嚣:“可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说她是谁?”
这个问题,乍一听,好像是顾枫在明知故问,可安子堂明白他的意思。
若说她是李昭昭,那她假冒安昭儿身份科考的事也是欺君之罪,必死无疑。
那么,她只能是安昭儿,一个清白又堂堂正正的身份。
可若要还她这个身份,她却与他一同出现,他是通缉犯,一黑一白,只有他挟持她,她的失踪才能圆得过去。
顾枫真是明白怎么才能杀人诛心。
他要他当众承认,他安子堂是一个通敌叛国的逆贼。
摆明车马的阳谋,就等他来跳,他一跳,她才能活命。
安子堂认命般的闭眼,心如止水。
再次睁眼时,他下颌抽紧,紧紧攥拳,当着众人的面承认:
“她是安昭儿,朝堂很多人都认识她,她没死,是我抓了她!”
顾枫得逞狞笑,“你为何要抓她?”
“因为我是叛贼,被她发现了,我只得抓住她,威胁她,拿当人质。”
“大声点!”顾枫眉尾一挑,“大声点说清楚你是谁的叛贼?!”
自二十岁当差以来,安子堂的生活里除了办差,还是办差,只有办差。
为维护大琥秩序可谓殚精竭虑。
甚至连过年时,他都不会休息,往往过年时,行贿受贿,偷盗窃贼,杀人越货是最为频繁。
兢兢业业半辈子,如今却要他将奉为使命的职责与忠诚,亲自踩在脚下。
她双目闪烁,望向他,似乎也在求证真假,眸中都是弄清自己真实身份的渴望。
安子堂蓦地笑了。
想着,两人总要活一个。
如果是她来选,必然也会做出同样选择。
他推开架在他脖子处的长枪,站起来,打直背脊,凛然道:“我安子堂,是大扈国的奸细,为谋私利,背叛了大琥,贪生怕死,又挟持安昭儿,实罪当诛!”
李昭昭听得那个男人一番酣畅淋漓的剖白认罪,居然流下两行泪。
为何,为何自己会为了他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