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四的话也不无道理,顾枫眼珠转动,斜乜他,但他思虑总是多了一层,沉吟道:“若孤走了,万一是调虎离山之计,大琥就成了空城,危矣。”
这么一说,尤四登时冷汗直冒,主子考虑的也不无可能,垂首道:“是属下冒失了。”
顾枫并为怪责他,负手而立,缓步至窗前,窗外,巍峨宫殿矗立在雾霭未散尽的清晨,远处山脉连绵起伏,是大琥的大好河山,必须要好好守着,也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良久,顾枫眼眸沉沉,道:“孤听闻大扈最近有个红月教,以茶商身份混入琥京城中伺机而动,他们的带头人是一个叫白拓海纳的少年,萧如因夫妇被劫走时,也有他们出力。这股力量不可小觑。”
尤四也经验丰富,稍加点拨便明白过来,“您是说,是这个白拓海纳释放假消息,引您去青芽山后,再直破宫门?”
顾枫回首,也不再啰嗦,吩咐道:“你派两队人,一队骑马上去青芽山确认消息,要快。另一队人紧接其后,阵仗摆出来,假扮孤上山。”
这招引蛇出洞,实在是妙,尤四眼睛一亮,对主子更加佩服,他兴奋领命而去,行至门口,忽的顿住脚,“属下若将此事办妥,不知殿下可否牵根红线,成全我与严大人?”
顾枫轻笑,垂下眼皮,“孤不干这么鸡婆的事,速去。”
尤四听他口气并不是很抗拒,说不定还能谈,受到鼓舞,笑着去办事了。
另一边,李昭昭在归星殿无所事事,顾枫交给她的政务都是些依葫芦画瓢的誊抄,很快便完成了,她是个闲不下来的,搁下笔,慢慢在殿中踱步。
博古架上有不少古玩,还有一个精致盆栽,玲珑无比,她总觉有些眼熟。
视线再往旁的柜子扫去,她发现一只轻巧武器,反倒银勾的箭头,箭身却很轻,也很眼熟,她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出一片密林,众士兵持着这把武器连弩齐发,好生厉害,死了好多好多人。
她好像还看见自己骑在顾枫身上揍他的画面。
过去的自己,到底是有多猛?
正想得入神,有人夺过她手中武器,笑道:“肉糜粥吃了吗?”
李昭昭转身,见是他,乖巧道:“吃了,很好吃。谢殿下赏。”
“孤赏了你这么多东西,就听你这一声谢,小嘴张一张,什么表示都没有。”他调笑说着,但言语间似乎对她的被动姿态略有不满。
她自是知道他喜欢与她亲吻搂抱,但一是答应她成婚前不勉强她,二是身份尊贵,总不能严肃正经要求她多与他亲亲抱抱举高高,只得旁敲侧击。
李昭昭正好装傻,转而问别的:“殿下,这武器看着很厉害,是殿前司设计制造的吗?”
顾枫见她不接招,忽的又说起连弩制造的事,神情一滞,道:“是,叫南北银勾双头弩,还有其他武器都是殿前司制造,所以郭尔毁了殿前司,也是毁了孤的心血。”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轻,可眸中微暗。
“您为何要杀了郭其正呢?”李昭昭忍不住问,私下她打听过郭的为人,似乎是个老好人,没干什么要杀头的事。
两人本就离得近,听她问起这个,顾枫周身气势顿时冷峻,但他面上仍然带着笑,“你猜猜看呢?”
李昭昭意识到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垂首不去看他,“我猜不到。”
他不让她回避,单手捏住她脸颊,大力得掐出红印,语气却轻如羽毛,“很好猜的。猜。”
“殿下,你弄疼我了。”
听她轻叱,顾枫骤然松手,手背轻抚她脸颊,“别怪孤。”
她轻皱眉头,垂眸不语。
一时之间气氛僵硬,顾枫眸色变幻,还是先服软,声线微抖,“孤在你眼中是滥杀无辜的人吗?”
李昭昭摇头。
他上前牵她小手,被她甩开,他又牵,又被她甩开,这是使起性子了,顾枫暗暗笑了,大手只得握住她小手指,解释道:“郭其正不是表面那样好,与那人一伙的,是叛贼呢,死得不冤。”
眼见他语气放缓,一国太子对她低声解释,方才冒的火气下去了,叹道:“我不是想插手您的政务,我.....”
“孤知道。”他食指压住她唇,“孤最近压力太大了,别怪孤好吗?”
她乖乖点头。放松精神。
顾枫看得真切,嘴角噙笑,拇指在她手背轻轻摩挲,温柔得不得了,“郭其正躯干,孤送回了郭府,虽残忍,为的是震慑郭尔,至于郭其正的头颅,孤送到了天牢给那个人,你去的时候看到了吗?”
李昭昭精神正松懈中,下意识回答:“没看到啊。”
话刚出口,她顿时反应过来,他在诈她!
登时瞳孔一缩,立刻抬眸看他,那狰狞笑脸正定定等着她,下一瞬,握住她小手指的大手猛然袭上她纤细脖颈,顾枫咬牙切齿笑着,“你果然背着孤,去见了他。”
这一招回马枪杀得李昭昭措手不及,她怎么也没想到顾枫先前的温柔都只是铺垫着,一步一步就等着她自投罗网。
她清澈眼眸瞪得圆圆的,哑口无言,震惊模样让顾枫更为气愤,“你是不是在想,孤怎么会知道?”
李昭昭心下疑问,难道是周全暴露了?是他派周全来试探自己的?
可她还是忍住了,顺着他问:“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枫只笑着,瞥了一眼,决绝道:“孤不告诉你,除非你告诉孤,是谁帮你进入天牢的?”
李昭昭从他反问中,她得知他不但收拾她,还有收拾那个帮她的人,也就是他暂时还不知道是周全出卖了他。
“没人帮我,我给狱卒了一袋金瓜子,自然就进去了。”她呼吸急促,勉力平复后回他。
但那种重地,关押的都是重型犯人,不是花点银子就能去的,她才恢复记忆,没有人帮,怎么可能进得去。
她仍嘴硬,顾枫继续试探,假意道:“若再不说,孤便将萧如因车裂而亡。”
李昭昭不知这个萧如因是谁,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有,眼眸里闪过一丝茫然,但她依旧没吭声,既不求饶,也不想再费力辩解。
他敏锐捕捉她听到萧如因三个字未起波澜的面色,也就是说,她根本没有恢复记忆。
可为何她没有恢复记忆,还非得去天牢找安子堂呢,顾枫某一瞬间想不明白,登时,他语气柔和下来,带着一丝伤感,“昨日你才说不会背叛孤,你这个骗子。”
李昭昭气不过,霍然抬头瞪他,“到底谁是骗子,殿下您也没跟我说过一句实话。虽然我没了记忆,但我也不是傻子,哪哪都不对劲,我就是想找回记忆,才去天牢中找安子堂问个清楚。他可跟你说的大不一样。”
一听到她提起安子堂,顾枫眸中恨不得喷火,握住她脖颈的手收紧,一字一顿道:“他还能说孤什么好话!?”
呼吸霎时不畅,可李昭昭眼眸倔强,决定豁出去了,“他说,我和他本是心意相通,都是因为你的妒忌,我们才不得已分开,你给我灌了失忆的药,又污蔑他叛国,使了不知道多少腌臜手段,你天生心胸狭窄,暴虐残忍,装作温和优雅,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恶狼,朝廷上人人都与你作对,因为你就是个卑劣的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