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二十三年,广东花县,官禄布村。
这是一座宁静的村庄,风景颇为优美。
村子的后面有一十八座大小不等的苍翠青山,呈半月形将其包围;村子前面又有一个圆形的宽阔池塘,清澈见底,其中有游鱼虾鳖。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好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
今天阳光明媚,似乎是个不错的日子。
但是对村里的读书人洪仁坤来说,却无心去观看这些美丽风景。
洪仁坤是官禄布村的大家族洪氏族人,在家中排行老三,有长兄洪仁发和次兄洪仁达。
他自小就聪慧,在家中非常受宠,一家人都对他礼让有加,平日里也主要以读书学字为主,几乎不需要下田做农活。
此时此刻,这个洪家老三只是静静地坐在村前池塘前的一块大石头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平静的水面发呆。
如果熟悉他的人就会知道,这副模样,就说明他非常的紧张。
而且心里还很乱,然而洪仁坤的紧张是有道理的。
因为明天,他就又要离开家乡官禄布村,前往广州府参加今年的院试了。
算起来,这已经是他第四次参加广州院试了,如果再不成功的话。
已经快满三十岁的他也没有脸面再考下去,家里也没有那么多许多闲钱供给他了……
“唉。”
洪仁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手捡起一枚石子儿丢进了眼前的池塘中。
心中默默想到:“我洪仁坤生于耕读世家,虽然家道中落,但也好歹是书香门第。我七岁起在村中书塾上学,熟读四书五经、圣人古籍。从小村中父老就看好我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只可惜……我让大家都失望了。耶稣基督,难道我洪仁坤这辈子真的就没有办法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么?孔圣人的学识。我真的无法理解通透?”
他内心默默所想,倒也是非常奇怪。
毕竟他是一个比较传统的读书人,信奉的本该是孔孟之道那一套。
可他却又对西方的基督教很有好感,虽说不上虔诚信仰,但也时时在心中念叨。
这是因为洪仁坤在前几次去广州参加院试的时候,在那里结识了几个来中国传教的传教士。
和他们交谈相处了一段时间,又看了几本关于宣扬西方基督教的着作。
就对基督教有了兴趣。
西方基督教与华夏传统的孔孟之学,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特质,在洪仁坤的身上融合得还不算突兀……
洪仁坤心中忐忑不安:“也不知道这次广州院试,能不能一举成功。”
“我可是没有第五次机会的了。到时候,要么就只能一辈子做一个庄稼汉,要么就只能到城里谋个给别人代写书信的差事糊口了。”
“洪三弟,你在干嘛呢?看着池塘里的鱼儿,莫非是饿了想吃鱼?要不要公输老哥去帮你抓鱼?”
就在此时,一个粗犷豪爽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洪仁坤转过头,就看到一个身高一米八左右的中年人,正朝他走了过来。
此人面目还算清秀,身材颀长瘦削,如果光听说话的声音恐怕要以为是一个李逵、张飞式的壮汉。
但身形却和这般相貌联系不起来,比较奇特的地方,此人双人很长,垂落下来超过了膝盖好像猿猴一般。
而且不但胳膊长,手指头也非常长,而且纤细,给人一种奇特的视觉感。
洪仁坤苦笑道:“黑大哥就不要嘲笑我了。明日就要赴广州赶考。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哪里还有什么胃口吃得下东西啊?”
这个来的中年人叫做黑观,算是官禄布村中的一个“异类”。
几年之前,洪仁坤第二次院试失利从广州返乡。
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倒在路边儿,衣衫褴褛,半死不活的流浪汉。
虽然他觉得很奇怪——这山郊野外的。附近也没有什么村寨镇子,为什么会有人倒在这里?
但是出于好心和对自己身手的信心 (他平日里也练些拳脚功夫),洪仁坤还是给了这个流浪汉一口水喝和几口吃食。
居然就把他从昏迷之中救醒了过来,当时眼看天色渐晚,这个稍微清醒的流浪汉就恳求洪仁坤带他回村子里,算是救他一命。
否则的话就算清醒过来,他现在的状态也没有办法一个离开,到了晚上在荒郊野外的也逃不了被虎狼之类的野兽给吃掉。
洪仁坤考虑了一番之后,还是把他给带回了村子里面。
在经过和族中长老的一番争论之后,这个流浪汉居然就在村子里面长住了下来……
在之后的时间里,这个洪仁坤“捡回来”的流浪汉告诉他,自己名叫黑观。
他其实是从久远的古代传承至今的秘密盗墓组织——观山太保的最后一代,也是最后一个传人!
盗墓,自古就是一种游走在阴间和阳世夹缝之中的奇特行当。
也是被许多人呲上,早在三国时期,曹操为了获得军费,就设立过专门用于盗墓的官方团队,甚至委任以官职。
而通常在民间的一些秘密传闻中,盗墓有四大门派。
分别是摸金校尉、发丘中郎将、卸岭力士、搬山道人。
其中前两者是“官盗”,后两者是民间的盗墓组织。
但很少有人知道,其实除了这四大盗墓门派之外。
还有一个更加强悍、更加神秘的以家族和血缘亲人传承的家族盗墓门派。
是为,观山太保!
而这个自称为黑观的中年人,就是最后一个观山太保。
只不过是由于一次在附近某个古代大墓中的盗墓失误,差点死在其中,费尽浑身解数才逃出生天。
不过最后还是昏迷在山间小路旁边,被洪仁坤给发现了……
这黑观本来以为,这洪仁坤是读书人,整日钻研学习孔孟之道,最是痛恨他这种人。
所以在说出真相之后就打算要离开官禄布村,以后再报答洪仁坤的救命之恩。
哪里想到,这洪仁坤虽是读书人,却在这方面却并不死板,甚至可以说是颇为开明。
否则的话他也不可能在“读圣贤书”的同时还半信奉西方的基督教了。
在知道黑观的身份之后,不但不歧视或者恐惧。
相反,对于盗墓方面的奇闻异事还极感兴趣!
时常让黑观来讲上一番,听得如痴如醉,有时候甚至也恨不得和黑观也去那幽深阴暗的地下世界里面冒险。
只可惜黑观都会很爽快的拒绝。
一是因为洪仁坤从来没有任何经验,也没有经受过任何盗墓的训练,下到古代大墓之中就是个死的结局。
二来是自从那次之后他就发誓如果不是天大之事就绝不再盗墓了。
总之,这几年时间里面,洪仁坤和这个黑观建立起了极为深厚的感情。
他称呼洪仁坤在洪家的排名为“洪三弟”,洪仁坤则叫他“黑大哥”……
今天黑观四处找不见洪仁坤的影子,就料想他可能是到村子前面的池塘边儿散心来了。
过来找找看,还真是在这!
黑观弄清楚了自己这位兄弟闷闷不乐的原因,也顺势嗖的一下就上了洪仁坤坐的这块大石头。
靠着他坐下,轻声安慰道:“洪三弟,为兄我在遇到你之前。走南闯北,可以说几乎走遍了大的人物。”
“但像你这样的,我还没有见过。你很特殊,我看你为了必会做出一番大事!所以不要紧张,无论能不能考上,你的未来都会飞黄腾达。”
洪仁坤听了黑观的话,连连苦笑摇头:“黑大哥你就不要安慰我了。我自己那点儿本事自己也清楚,除了会读书。结识过几个洋人,稍微会点儿洋人的语言懂点儿洋人的宗教之外。什么都不会。”
“哦,硬要说的话,身手也还算可以吧。”
黑观没有笑,正色道:“洪三弟不必妄自菲薄。你虽学习孔孟之道,但却又能接受西夷洋人的学问。同时还能够理解我这样的盗墓贼。”
“嘿嘿,这样的心胸和容人之度,如果你都干不出大事那就没人能做大事了。你放心,老哥哥我这一双招子看人是贼亮贼准的。”
不管怎么样,人家都是出于一番好意。洪仁坤也就不再好多说。
只是拱拱手表示了感谢。
然后,盗墓贼黑观突然伸手从自己脖子上面解下来一个玉石一样的吊坠,递给了洪仁坤:“给! ”
洪仁坤疑惑地看着他:“黑大哥, 这是……”
“这是我实力的巅峰时期在广西一个仙人墓中盗出来的一块玉佩。戴在身上,能提神醒脑,百毒不侵。”
“反正自从我戴上之后,就从来没有生过病。身体一直非常健康,而且并没有随着年龄增加而体力衰退。”
“现在,把它送给洪三弟你。希望能保佑你这次赶考旗开得胜!”
他把这块吊坠递给了洪仁坤。
只见这块吊坠呈椭圆形,通体半透明,在阳光下显出一种璀璨的耀眼光泽,非常的美丽。
更惊人的是,在半透明的吊坠正中心,居然有一小团鲜红色的液体物质——好像是被封在里面的鲜血一般。
神秘、惊艳。
这块吊坠洪仁坤是知道的,那可是黑观的宝贝,现在居然要送给自己?用来作为自己这次赴广州赶考的护身符么?
一时之间,他心中闪过诸多情绪,想要说话,却觉得开不了口,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可是黑大哥,这是你最心爱之物。很可能真的是仙人遗物……”
他真的很感动。
然而,黑观看到他这般模样,哈哈大笑着把这块古怪的吊坠一巴掌拍在了洪仁坤手上,大大咧咧地说到:“什么狗屁仙人?我也就那么一说罢了。”
“要真是仙人,还能死么?还能有自己的墓?这不是胡说八道嘛。不过那个广西大墓也的确古怪的紧,恐怖得难以用语言形容。”
“我只不过在墓门口兜了一圈儿就给我吓回来了,那墓门上面好像用隶书写着戾什么仙什么的。大概意思是说那是一个脾气不太好的仙人墓。”
“估计只是古代某个装神弄鬼的家伙的恶趣味罢了。就说嘉庆年间的白莲教吧,若是刘之协能正常死亡,给自己安排一个什么仙人墓的的可能性很大。哈哈。”
洪仁坤转念一想,也觉得有道理,点点头:“黑大哥说的也是,这世上装神弄鬼之人实在太多。仙人倒是没有,但奇人异士说不定还真的有呢。”
“我看洋人说的上帝、耶稣、基督等等,和咱们的三清祖师也类似,说不定就是古代实力超凡的奇人异士呢。”
黑观一愣,然后笑道:“没想到洪三弟你有这般见识。”
“好了,这吊坠收下吧。哥哥我就回村去了,这人年纪一大啊,就喜欢轻松休闲的日子。我在村子里等你考取功名、衣锦还乡的好消息! ”
说罢也不管洪仁坤,一个灵敏的跳跃就下了岩石,然后双手背在身后朝村子里面走去了……
“黑大哥,谢谢你。我一定不辜负你和父老乡亲们的期望,这次一定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我保证!”洪仁坤看着手中这块奇异的吊坠,紧紧握在了手心里。
第二天一大早,背好行囊的洪仁坤在官禄布村和送别的乡亲、族人们道别,转身走向了通往广州府的管道。
他要正式参加自己人生的第四次科举考试了。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的是,这第四次科举考试,他仍然会名落孙山。
他还不知道的是,从此之后,一系列的变故会让他变得对孔孟之学极度厌恶,甚至于对文化知识厌恶,性格也会变得极度的偏激和暴戾。
他同样不知道的是,在自己今后的十几年人生中,自己能够掌握多么强大的力量,掀起一场席卷大半个中国的战火!
他更不知道的是,自己会面临一个什么样的恐怖而强大对手——对方甚至占据了大义和华夏正统的名号。
并展开一场多方的混战和角力……
从洪仁坤第四次踏出官禄布村的那一刻起。
风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