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房门被宋昭推开,她扫了一眼跪在地上涕泪横流的凌浩,想到他前世的结局,无奈地摇摇头。
而今的场景,大抵方才的事让谢珩不喜,但念在此人好歹跟了自己多年,是以给他一条生路。
许是不忍,许是考虑到截止目前谢珩并未做什么对不住自己的事,总归宋昭不愿意让谢珩失去凌浩这个左膀右臂。
“王爷,”她温声开口,“让凌浩留下吧。”
“我不需要你在这假惺惺!”凌浩见到她来,本以为她是来向谢珩告状的,结果她居然是为了给自己求情,谁稀罕?
谢珩闻言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毫不犹豫的拒绝道:“不行。”
“他也是护主心切,我能理解。”宋昭淡淡道,就好似方才被刀架在脖子上的人不是她一样:“况且,我也没事,不是吗?”
她耸耸肩,无所谓道。
凌浩抬起头有些诧异的看着她,恰巧对上了那对清澈的眸子,他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心道果然是妖女,便是多看她一眼,都让人有种被勾魂摄魄的感觉。
这女人真就诡计多端,先是勾得王爷为她失去理智,现在又跑来让王爷留下自己,指不定打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坏主意。
宋昭自是不知他心里的小九九,只对不远处的凌枫使了个眼色。
凌枫顿时会意,一个箭步上前将凌浩捂住嘴扛着就跑。
卧房内恢复寂静,谢珩看向宋昭的眼神多少有些不自在,毕竟今晨自己偷偷藏了人家的东西,方才又借着中药的由头轻薄于她——
看到她脖颈处渗出的血迹,他眼里满是心疼,大袖下双拳紧握,他硬生生移开视线,生怕再多看一眼,他就会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她的伤。
斟酌半晌,他有些不自在道:“适才我并非故意轻薄于你。”
“我知道,人已经在王府地牢了,该如何处置你看着办。”宋昭说完,余光觑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行至门口时她想起什么,又道:
“若王爷要纳了她,妾身也没有任何意见。”
说完打开门头也不回的离开。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在谢珩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他起身走到窗边,抬头看着那一轮弯月,心中是说不尽的惆怅。
思绪被渐渐拉远,前世今生发生的事犹如走马观花般在脑海中掠过。
许是上天垂怜,前世的他寻到了所谓蓬莱仙山,也寻到了传说中的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天梯,他一步一叩首,爬到最后,他浑身冰凉而又麻木。
那彻骨的寒意让他的灵魂都在发颤。
直至云端俯瞰众生,他并未见到所谓的仙人,一切都是骗局。
他心灰意冷,正欲一跃而下时,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束缚住,虚无缥缈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你今生已得圆满,为何还执着于求仙问道,真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他蓦地跪下,那挺直的脊梁竟有些弯曲,“我之所求,不过是大仇得报,许世人一个清平盛世。”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可我的母妃死了,现在就连我的妻儿,我也护不住……,这世道若真公平,为何她会受尽折磨惨死地牢。”
他的内心充斥着无尽的悔恨。
“如今海清河晏,我为何就不能自私一回?”
“若你真的是仙人,便给我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罢,我不要再顾什么伦理纲常,便是被世人唾弃,我也要护她周全,我也只想护她周全。”
他掷地有声,每一个字好似化作无穷无尽的力量。
溺水一般的感觉袭来,窒息感瞬间席卷全身,彻底闭上眼睛前,他想,要死了吗?
再度睁眼,是熟悉的营帐,身侧还有鲜活的凌枫凌浩,他们年轻的面庞给了自己极大的冲击,杂乱不堪的记忆让他头痛欲裂。
“王爷,军医!军医!”凌枫吓得六神无主,他家主子有没有头疼的毛病,他跟了这么多年他还能不知道吗?
“凌枫,现在是哪一年?”良久,谢珩才从恍惚中缓过神来,他看向身侧的凌枫,问道。
凌枫闻言蹙眉,有些狐疑道:“爷,现在是永康三十六年啊,您没事吧?”
心道自家主子该不会睡一觉醒来傻了吧?
话音落下,他倏然起身朝营帐外走去,看到熟悉的、广袤无垠的草地时,他有一瞬的愣怔。
“回京。”他翻身上马,忽的想到什么又召来凌枫交代了一番,便策马而去。
“爷,您等等属下——”
可是,回到京都,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
他本以为自己晚来了一步,因为踏进皇城时,他听到百姓议论她落水之事,他都做好去东宫抢人的准备了,却听说太子大张旗鼓地跑去退亲。
闻言他心中大喜,心道原来一切早有定数,是以他换了衣衫进宫,只为求一纸婚书。
多年未见,帝王已不似从前那般年轻,发丝间藏着些许白发,也比以往更加威严。
看向他的眼神,甚至还带着三分忌惮。
好在,最后他出于羞辱自己的心理,还是下旨将那被算计至名节尽毁的宋昭赐给了自己做正妃。
她还是那个她,他能感觉到。
可很多事并未向原本的轨迹发展,虽在前世便知晓她是个离经叛道之人,但没想到她竟为了勒索太子的钱财不惜将此事闹大。
甚至都用不着自己出手,她便将整事情安排得妥妥帖帖。
“爷,不赶凌浩走了吧?”凌枫忽然从窗台下冒出个脑袋,低声道:“王妃都为他求情了——”
思绪回笼,谢珩垂眸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薄唇轻启:“滚。”
“好嘞!”凌枫一溜烟没了身影。
谢珩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
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被他忽略了,重生的喜悦将前世的阴霾尽数冲散,他甩了甩脑袋,总觉得那日醒来之前,那缥缈的声音还跟自己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