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少安没有说话,王满银按捺不住,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少安,你不是和额说了让额留意古董吗,额前几天去村子里收废品,有个后生说她是在地里挖出来的,那后生看着傻乎乎的,额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就瞅着这玩意儿黑乎乎的不像是啥好东西,本来都不想收的,后来想着反正按废品价格收也亏不了,就收下了,你看看,额是不是还挺有眼光的?”
王满银一边说着,一边得意地晃着脑袋。
孙少安看着王满银,没想到他真能收到好东西。“多少钱收的?”
王满银一听,来了精神,他从自己那有些杂乱的床铺下面拉出一个木头盒子。
他从里面拿出来收的东西,摆在简陋的桌子上。
孙少安仔细一看,好家伙,没想到啊,这个王满银执行能力挺强,这几件东西都是真品。
除了虎符,还有个唐代的香炉,清代的汤婆子,虽然有些锈迹。
“咋个都是铜的?”
王满银嘿嘿一乐,露出那两颗有些发黄的门牙。“额都是按铜的回收价收的,别的额也不懂,不过按废品价收这些东西,肯定亏不了本,额这脑子灵着呢。”
孙少安笑了笑,心里对王满银的机灵有了新的认识。
他将这些珍贵的东西都一件一件地装进自己的行李包里,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递给了王满银。
“姐夫,给你!”
王满银连忙推了过去:“少安,没几个钱,不用给了!这都是顺手的事儿,咱俩谁跟谁啊。”
“那不行,一码是一码,这次你不收,以后难道也不要钱?赶紧收下。”
“少安,多了!这太多了,额就花了几毛钱收的这些东西,你给我五块,我不能要。”王满银还是推辞着。
“就当给你的跑腿费,这几样卖到文物商店也能卖个两三块钱,以后你还是按废品加收,好的额留下一件给你一块的跑腿费,不好的就上交废品站,咱们也不亏。”孙少安硬是把钱塞到王满银手里。
王满银拍着胸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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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平和润叶早就放了寒假,此时正在家里。
孙少安骑着自行车后面驮着王满银,他手里还拎着行李包。
自行车在崎岖的路上颠簸着,王满银在后面紧紧抓着少安的衣服,嘴里念叨着:“少安,这路可真难走啊。”
进村的路不好骑,换成王满银骑上。
王满银骑得歪歪扭扭,少安在后面一边小跑跟着,一边喊着:“满银,你稳着点,别把咱俩都摔沟里去。”
今天是大年三十,将王满银送回罐子村。
“满银,一会领着额姐和猫蛋狗蛋来家里一起过个年。”
少安拍了拍王满银的肩膀。
王满银的父母死的早,他连忙点头。“成,少安,你先回,额一会就领着兰花过去。”
少安骑上车回到村子,家家户户挂起红灯笼,家里条件好的娃娃在路边放着小鞭炮。
少安没耽搁,直接回家去了。
一进屋就看见兰香正在揉着面团,小脸因为用力而红扑扑的。
“安安,你回来啦!”奶奶在兰香旁边切着白菜。
“奶奶,您现在都能干活了?”
少安笑着放下行李。
奶奶笑的合不拢嘴。“安安啊,这家里光景好过了,奶奶这身体也好了,这可是真是老天保佑,奶奶现在闲不住,就想干些活。”
“哥,你快坐吧,面和好了就包饺子。”兰香用胳膊擦了擦额头的汗。
孙少安在盆子里洗了洗手,从行李包里拿出羊肉羊腿,还有茶叶。“今天晚上咱们吃羊肉馅的饺子,额们吃个够。”
“兰香,爸和少平呢!”少安环顾四周。
“爸、去你那屋里烧炕去了,就怕哥、你晚上睡这凉,二哥去捡柴火了。”
少平将身上的柴火堆在墙边,拍了拍身上的灰。
后面还跟着二爸,和二妈。
他们两个穿着旧袄子,袄子上还有几块补丁,领着三个娃,那三个娃小脸冻得通红、空着手就走了过来。
少平看着好吃懒做的二爸和二妈一家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二爸孙玉亭问道。“少平,额哥在屋里没?”
少平皱着眉头。“二爸你和二妈过来,就空着两个手手啊。”
几人走进屋子。
奶奶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小儿子领着婆姨和三个娃娃过来,招呼他们进屋:“快进来,外面冷。”
两人就坐在炕上,也不知道帮着兰香干活,二妈还在炕上逗着最小的娃。
少平看着他们两个。“二妈,二爸,你们可真是当干部的,屁股可够沉的进屋就是一屁股坐哈,大过年的空两个手手就来了,现在谁家的粮食都不富裕,不拿粮食就算了,也不知道帮着干些活。”
孙玉亭拿着眼袋走到孙玉厚身边。“哥,咱们是不是自己家人,一家人咋还分个这么清楚。”
孙玉亭一脸不满。“哥,你看看这少平这书读那疙瘩去了,这么对额这个亲亲的二爸。”
少平站了起来。“额就是看不上你们两个,你说额的书读到那疙瘩去了 ,二爸你也是高中毕业,额爸托人让你去了厂子上班,你看看你咋弄的,额这个心都要气炸了。”
孙玉厚拿着眼袋在桌子上敲了敲。“少平,你这是要干甚啊,咋说他也是你二爸。”
少平站了起来。“就说两个月,收玉米,大家伙的玉米都收完了,就他家的没收,最后还是额们帮你收的,你们两个倒好,就在那插个手,稳稳当当的圪蹴这看着额们干活。”少平越说越激动,脸涨得通红。
孙玉亭脸上的面子挂不住了,站起来就要骂少平,被少安一把拦住。
“哥,你别拦着额,额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都说出来,你是高中毕业,额哥学习那么好,为了家里,十三岁就辍学在家出山种地、额爸为了你们两个结婚,额们一家从老窑搬出来让给你们住。
额哥住在牲口棚里,额们和奶奶住在小窑里,你们这好吃懒做的样子,自己喝西北风,让三个娃也跟你们喝西北风,你看看你们过得甚日子。”
少平的眼眶都红了,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孙玉厚站了起来。“没大没小,少平,你去你哥屋里待着去!”
少安给自己弟弟在心里点了个赞,他看着少平离去的背影,又看向坐在炕上默不作声的二爸二妈,深深地叹了口气。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格外沉重。
孙玉厚打破了沉默:“玉亭啊,咱们是一家人,这些年我们帮衬你们,也没指望啥回报,但少平这孩子说的话,你们也该好好想想、别再这么懒散了,不为自己,也得为娃们着想。”
孙玉亭嘟囔着:“哥、额知道,是额和你弟妹对不住你们。”
孙玉亭圪蹴在炕边和贺凤英听了,都缓缓地点了点头。
少安看着他们两个,这两人现在是答应了,可是狗改不了吃屎,好不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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