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看?把你的眼睛闭……”
被折腾了许久的墨箐被盯得有些恼羞成怒,正拧着眉毛呵斥,话到一半,目光扫到那一头暗橙色浓密厚重的长发,又生生咽下去了。
就算是闭上眼睛了也看不见啊。
她仔细想想觉得不太公平,改口道:
“都是成亲,凭什么我装扮得这么夸张,你就轻松了,眼睛都不用露出来!”
颜染顿在原地半天,心底竟然还真诞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依照传统,婚服本就轻松简便,两三件衣服一套,穿上喜色短靴。两个新人手拉着手,目光坚定地走上祭祀台即可。
但她为了绣得完美些,把墨箐那份反复做了七八件搭衬,经过族人们一折腾,就搞得家主身上的装饰格外繁复。
“既然箐箐不满的话,我再去让小滔给我整理整理,你在此稍待片刻就好。”
不对。墨箐转了转眼睛,觉得颜染这会怎么格外听话,正常来讲应该跟她唱反调,再老不正经地说两句调侃的话才对。
“不行。”她运转木相灵气,抽动屋旁的苍木枝条,迅速炼化为一柄小小的木梳:“你那张脸,谁第一次看到都会晃神,今日没时间给你浪费,我来给你绑发。”
有这么夸张?颜染捏起解开辫子后垂落的发丝,她遮盖自己的眼睛太久,早就忘了那些见过她脸庞的人,当初是何反应了。
乖巧顺从得不成样子,墨箐站到她身后时,心里嘀咕着,手指伸入暗橙色的发丝,柔软顺滑,好像抚摸小动物一般呢手感。
配合上颜染那张猫儿似的嘴,小家主不禁怀疑这大前辈该不是猫妖修炼起来的吧。墨家八代下来,还没有直系与妖族通过婚呢。
两道简单的三股辫编做一团,处理好后发,该整理前发时,她踌躇着,一只手轻撩起半段。
犹如绿宝石般的眼眸暴露在她面前,像林中小鹿似的无辜可怜,水雾浅浅,中间的深绿圆心是一口活井,只要瞥上一次,就几乎要被生生吸纳进去。
伪装着弱小,其中神秘恐怖的同时,暗藏着无与伦比的魅力。
墨箐艰难地移开目光,只用感知来梳理颜染的前发。随意往上扎去,从附近草地上收纳五六朵小花,运转力量,几刻编成一个花环,就这样点缀着戴了上去。
“这样就满意了吗?”
显然还不知道自己现在长什么模样的颜染侧头看向墨箐,戳了戳她的脸颊。
“这张脸给你这种家伙真是太浪费了。”
只听到这样的嘟囔声,像抱怨,又有一点咬牙切齿。
“有必要吗,女子的容貌哪有这么重要。”颜染不是很同意墨箐的说法,一个人再好看能好看到哪里去。
她也就是眼睛恰好少见,总被有怪癖的人试图摘下,当作收藏品罢了。
“不重要是一回事,但漂亮到不像话就是另一回事了。”
墨箐就是不肯转过去看她,只双手环抱胸口,目光微移。
按她心里的想法,像颜染这种类覆面系的角色,应该带有很多疤痕,看上去既强大又孤独。
为啥这种家伙……偏偏这种家伙……真让人越想越气!
“家主,仪式要开始了——”
墨滔带着黑木细剑走来,看到颜染时,先是一愣。
这一愣,好半会没回过神来。
还是旁边的沉停礼敲了她两下。
“小滔,哪有这么盯着别人的,人家的娘子就在旁边呢!”
大黑龟的语气中略带醋意,短短的小尾巴都给缩了起来。
它最好的朋友墨滔,可不能小小年纪就像家主一样,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给拐跑。
这个二家主,又没龟甲又没尾巴,肤色还那样浅!到底哪里好看了,人族真是奇怪。
“二、二家主?”墨滔满脸震惊。
“……”
墨箐撞了撞颜染肩膀,脸上写满了“你看我就说吧”的得意。
至于颜染本人倒是没太大感觉,她甚至还有点纳闷。
虽说不论怎样,生灵们总是喜欢被夸漂亮的。但她作为一个人族女子,好看过了头,总要被当花瓶。
有些男郎似的秀气的女子,还容易叫人起怪异的绰号,被当做没本事,只能吃郎君软饭的家伙。
不过……她侧头看向墨箐。
毕竟是大喜的日子,偶尔露出来一两次也行吧。
目送着两人离开去祭祀台的身影,墨滔坐到大黑龟的背上。心想幸亏边林城那边只摆三天流水席,否则二家主真过去露面,不知要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家主成婚,目前又没有长辈存活,自然由年岁最大的那位担任祭祀天师。
墨泉音已然换上了天师白袍,站在祭祀台上。
众多族人和盟族友人围于通往祭祀台的道路两旁,等待着新人共同步入。
“……真的要牵手吗?”
墨箐纠结了一会,生硬地把小指头勾在颜染衣袖上,觉得这样就已经是极限了。
没一点犹疑,颜染轻勾唇角,一挣一脱,反手握住了墨箐。
“你……!”
“娘子稍安勿躁,必要的仪式怎能不遵守呢?”
本来看不清脸的时候,颜染说再多这样的胡言,墨箐也不觉得如何,只有揍人的欲望。
但这张无辜纯净的脸一露出来,她就忍不住软了手,被捏得牢牢的。
“那人是……二家主?!”
“咱们未来的小少主,恐怕再不济也得是天仙级别了。”
“我现在原谅二家主强迫家主结亲的事了。”
墨华抖了抖手里的木碗,差点没把喜庆饭给撒出去。盯着那双十指相扣的手,目光阴沉到要滴出水来。
小黑兔子被一个化形的煅骨境兔妖恭敬地抱在手中,远远看着两位新人一步一步走上祭祀台,眼中情绪复杂。
殷烁不像墨华那样年纪小,偶尔暴露出真实的情绪,她明白二人只是逢场作戏,绑定关系来换取绝对信任,不过一场交易罢了。
但看着心上人与别人成亲,总归是不舒服的。
“心间相合——”
“礼行诸长——”
“叩拜天地——”
熟悉的祭祀话语在墨箐耳边响起,几个月前,这些台词可还都是由她来喊。
同时,她也注意到,颜染“礼行诸长”中的躬身行礼,显然是面向整个天地的。
与只向天道起誓的实亲仪式不同,要想捆绑融血姻亲,须向水盅里奉献心头精血,直视对方的双眸。
以此生为代价,宣告将与面前之人,永世不可负、不可弃,违背生灵之本能地将性命交托,终生不悔。
唯有二人间的这份不悔达到一定程度,才有得到承认,最终成功的可能。
她与颜染不过认识月余,虽然期间不断说服自己去接纳,每日同床共枕,也是为了更快贴近关系。
但成功率,大概还是微乎其微。
灵气凝针,刺入心口,取出其中气息最为浓郁的一滴血。
她认真地看向颜染,却发现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铁刀,往自己的额头划了一下。
不是,你非要在这种时候也装凡人吗?!
而且那里也不是心头啊——!
【收到请柬的齐业裘看了老半天,背着手又踱步半天,看得齐业羌都头晕起来,一把拎起妹妹给抓去吃席了。
都失恋了,吃不到她的人,总要吃她的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