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不大,想的倒多。”
鬼王幼小的身躯中散发出浓浓阴气,铺天盖地的死气从四周开始聚拢,形出一个恐怖的巨兽。
明明只是个不足四尺高的孩童模样,却犹如无法战胜的怪物,沉重的气息挤压得墨箐几乎要喘不过气。
“噗啊——”
从身后不远处传来吐血的声音。
不好。
墨箐脸色一变,想到刚刚跟在身后的小尾巴。
果不其然,动静一出,额间迅速发黑的齐业裘就从乱石堆中艰难走出,已有不少死气循着她受伤的经络进入体内。
“哦?看来,有人没办法回去了。”
鬼王微笑着,并没有下死手,只是站在原地,直直盯着墨箐的眼睛。
“之所以掳来你们,是因为我要借用生魂来压制阴煞。
活物在死地生存得越久,生魂力量就发散得越多。只可惜,血肉阶之上强者,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灵魄,不使出些强制手段,便无法为我所用。
光凭你们的这点生魂,那时最多也只能撑下两个月。”
它一步一步缓缓靠近:“至于你,从踏入这里的那一刻,我就察觉到了你的不平凡。”
“你的灵魂强度比别人更加凝实坚固,已经达到了蕴魂阶层次,体内藏有高阶煞气,疑似邪煞之躯。”
探测中变成红色的“无威胁”究竟是什么意思,墨箐已经来不及思考了,她迅速后退,将几乎撑不住身躯的齐业裘扶住,利用自身特质驱散其体内死气,只是收效甚微。
她紧紧皱着眉头,眼中饱含愤怒:“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邪煞之躯,万万人中难寻一个,既需要双魂相融的特殊,又需要五行相合的资质,更需要拥有能够承受非人痛楚的意志。”鬼王停下脚步,为了不让那个聚气境小鬼继续受伤,就连威压也收敛了几分。
“拥有这种特殊体质之人,能够吸纳煞气,存于己身,等待合适的时机将其炼化。”
墨箐盯着那双黑幽幽的瞳仁看了许久,动手亲自用灵力封住了齐业裘的经脉,令死气暂且被圈在极小范围内。
她想到那天血红色小虫化作雾水涌入口腔的折磨,吸收阴煞或许比这还恶心。就更别提,还有可能极具危险,一个不小心便会被煞气操纵神智。
“难道说,你其实也是山穷水尽,再没有办法了,才打算如此利用我?”
而且,鬼王嘴上这么严实,但它一定有办法让吸收阴煞的自己活下来。
天道认定的“无威胁”,很有可能风险并不在其身上,而是在于其提出的要求或身处的环境。
就像当初殷烁将她关在洞室里数月,逼她替自己解开诛神锁。
这难道不危险吗?但殷烁自信她能够平安回来,毫不慌张,因而也是“无威胁”。
不知道为何被戳穿,鬼王也愣住了。
“否则两月前,你已经察觉我的不对劲,本可以直接将阴煞强行封入我的体内,却还是苦苦尝试压制了它这么久。”
墨箐笃定道:“如果你坏到极致,跟外界传言一样,那这就不合理。”
为什么要说这么明白?鬼王回神过后,灰暗的脸庞上多了几分恼色。
“现在是你不得不办这件事,说再多又如何?还不赶紧过来,将阴煞吸入体内,是炼化还是暂且藏起,随便你!”
虽然不知道阴煞是什么,但潜意识告诉齐业裘,这肯定不是好东西。
她有些自责地抓住墨箐的袖子,眼中充满了不情愿,声音虚弱:“墨少主,不可,若你的身躯有所损伤……”
一氏大族,有不知多少人对这少主之位虎视眈眈,一旦身居其位者发生意外——齐业裘光是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废除少主之位还算轻的,听闻有些家族,还会将其打发去做扫洒家仆,受尽屈辱折磨,最后郁郁而终。
“哎呀,没有你,我也一样会帮忙的!”
聚气境怎么可能在被死气侵蚀的情况下撑过两天,从这里离开再一路行到外界,不知要多久。
墨箐只觉得时间竟然立刻就急迫了起来,已经容不得她犹豫,容不得再多为自己着想一点了。
“你暂且撑住,就在这里等我。”她握住齐业裘拉着袖子的手,一下抽离,大步走向阴煞水池。
除煞,雷法……墨箐脑中飞速运转着,手中木火元素堆叠碰撞,凝结出一枚小巧的亮色雷电。
死地之上一片漆黑,她也只能赌一把,赌天雷能在这里被召唤!
“引雷——除煞!”
学着当初沈同裳怒喝出声,将浑身力量聚于一点,引动天雷的模样。她双目圆瞪,面对疯狂朝着自己冲撞而来的阴煞,硬是毫无退却之意。
少顷,从遥远的天空中,缓缓传来呜隆隆的雷声。天空无一片云彩,只是空有声响,十分诡异。
“这里是死地核心,乃历代鬼王自己创造的小世界,除非天道降身,否则不会有风雨雷电、春夏秋冬这等变化。”
鬼王面上疑惑:“按常理说,你这招应当是无效的,可为何……”
从高天之上劈落一道如几人抱团粗细的白雷,其中蕴含着的天道气息浓郁,只一下便将阴煞打得发出尖声怪叫。
墨箐靠得最近,因此也更加清晰地听到了它挣扎中发出的,如同拉锯朽木般的声音。
“你是……同类……我要吞吃、异世……魂魄!”
水池中的阴煞被雷劈得变化身躯,紫红色的气息瞬间具象化为一摊软肉,生着人的五官,数十颗牙齿分布在四周,牙龈深紫,正在流淌鲜血。聚合着三四只眼睛,不规则地嵌在其中,旋转着撕裂血管,又缓缓用薄膜眨眼。
很是突兀的,有一颗眼珠瞪圆了,从血管处滋生出细微的雷电,越膨越大,在大如气球时炸裂开来。碎肉溅射,还未落地沾身,就化为灰烟,不复存在。
好恶心。她的胃中翻江倒海,只觉得有一股血腥气堵在嗓子眼,几近呕吐。
“我没有来晚吧。”
那熟悉的,轻浮的语气!墨箐不敢相信地朝着身后看去,一个前发遮盖住自己大部分脸庞,扛着闪光大锄头的年轻女子正快步走来。
【夜里,墨秋晚将灵胎重新安放在祭祀台的最高层,又依依不舍地摸了好一会,才返回自己的小屋。
去年春季时,她与兔照就已经准备好灵胎,希望二人的结晶诞生了。可这将近一年过去,要是寻常人家,次数频繁些的,估计二胎都要生了。
她靠在自家娘子的身上,眸光略带忧郁:“小照,你说,要是灵胎真得等上百年,该怎么办?”
兔照毕竟是妖族,对孵蛋这种事看得更开,安慰道:“即便真要百年,那又如何,难道长久没有子嗣,你我就不相爱了吗?”
想想也是,墨秋晚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兔照的白色长耳。
手感真好啊,难怪家主总是因为摸不到一只兔子而气急败坏地痛骂殷烁首领。
脸色微红的兔照侧过身子,轻捏对方的肩膀,往后一压,将其抵在了床榻上。
“阿晚……近几月,你都将重心放在灵胎上,可知我忍耐了多久?”
尽管小两口已经坦诚相见过许多次,但每回看到伴侣眼中渐渐燃起的桃粉火花,心脏都仍是怦怦直跳,脸庞涨得通红,连目光也不敢对接。
“我明日还想早些起来……”墨秋晚只闷闷地留下这么一句话。
烛火熄去,只余下浅塘中,落指戏水、白石相触的声音。
祭祀台上的灵胎缓慢动摇着,有轻微的咔嚓声响起,外壳却未有开裂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