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皇后打断欧江林的话:“你听我把话说完。陛下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将九儿送往北晋之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皇上。”
这个男人,她信不过,陈贵妃在床上和他一颠鸾倒凤,他就什么都能被套出来,将他们母子出卖个干干净净。
若是能选择,她情愿从不认识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他捏紧拳头:“可是,娘娘,您怎么办?太子怎么办?”
“这些事,你无需挂心,你只要替我护好他。”她将孩子塞到他手中,后退一步,朝他屈膝行礼,“江林,我请你护他平安!”
他噗通跪下,抱着孩子,朝皇后磕了三个头:“请娘娘放心,微臣定生死护在九殿下身边,护他一世平安!就算我死,也绝不会让九殿下出一丁点事。”
然后抱着孩子,再没回头。
后来他才知道,皇后用了一招金蝉脱壳的法子,让他顺利离开了四九城。
在九皇子满百日的那一天,与自己的闺阁好友梁老将军的小儿媳妇以及自己的嫂嫂,三人一道抱着“孩子”去了护国寺上香。
护国寺乃大梁国寺,香火极旺,为免打扰到百姓,她们三人只带了自己的贴身脾女和两个奶嬷嬷,扮作寻常百姓家的夫人。
途中三个孩子睡着了,她们便将孩子交由自己的奶嬷嬷带回禅房休息,便去上香了。
哪知,等三人上好香回到禅房的时候,发现孩子们的嬷嬷被杀,那三个孩子也都不翼而飞。
矛头直指陈贵妃。
虽然陈贵妃抵死不认,可事情闹得很大,最后梁帝没法子,将案子交由锦衣卫去查。
锦衣卫查了半年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梁帝一边愧疚心疼幼子丢失,一边继续盛宠陈贵妃。
听到这个消息后,欧江林长长松了一口气。
但他为人谨慎,又是北晋情报网的负责人,所以他不能一直守在九殿下身边。
那三个暗卫临走时,将自己的妻儿也带了过去。
每隔一段时间,他就避开所有人,去看看九殿下。
九殿下长得越来越好了,白白胖胖的,很是讨人喜欢。
三个月就会翻身,五个多月的时候就能独立坐着了,八个月不到就会爬了,爬起来可快了,抡着两条小短腿,嗖嗖的,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若是他能平安长大回到太子身边,定是太子最得力的助手。
刚满周岁,九殿下就会走路了,摇摇晃晃的,嘴里还会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三岁开始读书识字,五岁作诗,八岁就会写文章,是先生常常挂在嘴边表扬的那个。
年龄相差无几的六个孩子,谁都没有他学得快,特别是梁天佑,天天被先生骂,他不服气,还会找九殿下打架。
舒文博就会站在他们的中间调和,和这个说说好话,和那个说说好话。
他们二人呢,打完一架后,没多会儿就又是好兄弟了。
几个暗卫扮作外来的先生,一个教他们识字,一个教他们习武,还有一个给他们讲战场上的故事。
那个时候,他们还不叫现在的名字,随领养他们的人姓,什么王大狗,陈二蛋,谢三毛。
可是,这一切的美好在十岁那年戛然而止。
那一年,北晋外有兵荒马乱。
西北边境,李家军与北齐连战了数月未停。
西南边境,夏国大军屡屡来犯,贺大将军带着贺家儿郎驻守边关,大战也是一触即发。
东南边境,昭国虎视眈眈,几十万大军压境。
北晋如一块肥肉,四面都是环伺的恶虎。
唯有东边,与大梁尚能和平共处。
而北晋国内,天灾人祸不绝,一处是大旱,另一处又处于洪涝之中。
一边是四处在打仗,一边是天灾不断,外加北晋朝廷那几个腐败的官员,国库空虚,民不聊生。
北晋龙椅上的那人,不知民间疾苦,但凡户部向他哭诉国库没银子,他就下旨增赋徭,各种苛捐杂税,压得百姓们透不过气来,苦不堪言。
逼得他们卖儿卖女,饿极了,竟易子而食。
奇怪的,那段时间,十岁以下的孩童特别好卖,尤其是男孩,几乎一有人家说要卖儿,立即就有人上前。
他觉察到不对,立即去了一趟那个村庄,再三交代那三个暗卫,务必保护好九殿下等人。
然而就在他刚刚回到盛京城不久,突然数日之间,大梁在北晋的五六个重要据点被人连根拔起,损失惨重不说,与大梁的形势也剑拔弩张。
若是让北晋朝堂上的那帮人知道,他们的九殿下身在北晋,后果将不堪设想。
于是,那段时间,他与三个暗卫切断了联系。
这些暗桩据点从来都不是为了挑起战争,而是怕有朝一时,北晋会对大梁用兵,所以需得有人暗中盯着北晋的一举一动。
他们在北晋的朝中也没有探子。
而他作为大梁安插在北晋的情报网负责人,忙得焦头烂额,不分昼夜地把其余几个据点收回,保存实力,揪出叛徒,同时还要隐匿自己和其余人的行踪。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已是两个月后了,他去往那个村庄,看到的是什么!
满目疮痍,浑浊的河里漂满了死尸。
他看到了那三个暗卫,可惜已是三具冰冷的尸体,被人扔在坑里,准备一把火烧了。
他吓得一屁股跌倒在地,一把抓住搬运尸体的老乡,指着对面被洪水冲垮的房屋,声音是颤抖的:“老乡,那家的人呢?”
那老乡一双眼没有半点生机,摆摆手,吐出几个字:“死了,都死光了。”
“不可能,他们家有个十岁的孩子,还有这家,这家,这些孩子他们人呢?”
“都死绝了,哪有什么孩子。大灾之后就是大疫,连大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孩子还活得成吗?”
原来,大疫之后,为防疫病蔓延,北晋的狗皇帝下令,封锁整个村庄,暗卫们消息递不出去,而他又因担心九殿下暴露,与暗卫们早早切断了联系。
整个村庄数百人,死得只剩下不到二十。
等着焚烧的尸体堆积如山。
可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他疯狂地在死人堆里扒,整整三天三夜,滴米未进,他扒了三天,那几个孩子,依旧无影无踪。
手下劝他无数次,可他听不见,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找到人!
或者,找到他们冰冷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