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成则亲自将宁如扶起来:“姑姑照顾母后有功,本宫又岂会怪罪于您,快快起来。”
小的时候,他每次病发,都是这位宁姑姑姑和母亲轮流守着自己,在他心中,宁如姑姑不是下人,而是长辈。
宁如哪敢让太子殿下扶,忙自己站了起来。
乔顺诊了片刻,道:“娘娘身子骨还算不错,年轻时也习过武吧?”
舒皇后轻笑一声:“小时候跟着兄长玩闹过一段时间,府里请了武师傅,便跟着学了几年。”
其实她是跟在欧江林身后学的,那时她喜欢叫他江林哥哥,看他蹲马步,看他打拳。
她便也跟着蹲马步,打拳,他总过来纠正她,要么说她出拳的姿势不对,要么说她力道不够,蹲马步的时候还把她的肩膀往下压,说什么这样练还不如不练,挑剔得很。
她一怒,就不练了,生起气来的时候,就不理他。
江林一见她生气就会慌,买来各种小零嘴,或是亲自做一些小玩具来讨好她。
她很不争气,一点点小东西就可以把她哄好了。
可是,十五岁及笄礼一过,她便被指婚给了太子。
其实自打她懂事起,她便知道,她这一生,只能做皇家媳。
江林哥哥也是知道的。
他们彼此,从未袒露过心声。
圣旨下了没多久,父亲突染恶疾去世了,她执意要在府中守孝三年。
孝道大于天,再加上太子许诺在她入东宫之前绝不会先纳妾,定等她三年,先帝便也默许了。
情深眷眷,京中多少女子羡慕。
从那以后,她便再没和江林哥哥一起习武了,哪怕单独见面,也再没有了。
十七岁那年,先帝驾崩,太子登基,三年守孝在那一刻只能停止,登基典礼和册封大典一同举行。
她入宫成了皇后,“江林哥哥”也只能是“江林”了。
他成了她的臣子,说话时再不敢与她对视,甚至常常跪在她的面前。
她的心很痛,可是没办法,这便是皇权。
而当初那个情深眷眷的太子,登基成帝后没多久,便纳了一个又一个的嫔妃后宫,生了一个又一个的皇子公主。
“娘娘优思过重,几十年的优思已积劳成沉疴。又加上这段时间疲劳过度,才会一时气血不畅,出现晕厥之症。老朽给您开个方子,好好调理调理,您的头痛之症需得您先将身子调理好了,老朽才好再开方子。皇后娘娘,听老头儿一言,放下一切,劳逸结合,方是长久之道。”
舒皇后点点头:“有劳乔神医。”
顾星成手紧紧握紧,又缓缓松开。
母后这几十年忧思之事何其多,担心他的身子,前十年挂心远在北晋的十年,又十后又因小九失踪,日夜难安,还有个陈贵妃时不时就来刺激母后。
乔顺看了他一眼,在一边坐了,也不管对面那人身份何等尊贵,拉过他的手便把脉,其实从大太监苏朝全那里他多少也知道了一些。
顾星成知道他私下向苏朝全打听了不少他身子的事,此刻见他脸色黑透,轻笑一声,任由他把脉。
舒皇后知道这位乔神医是小九儿特意请北晋的崔小侯爷找来,给成儿看病的,这几天她忧心小九的伤,也很想请他给成儿看看。
可都被成儿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此刻见成儿终于肯让乔神医诊脉了,心不由得剧烈跳动,大梁太医院,几乎所有的太医都断言,成儿活不过三十五岁。
她找过无数民间有威望的大夫,清一色也是此话。
今年,他已年满三十。
东宫只有一个太子妃,成亲十余载,一直未能诞下一儿半女。
乔顺的脸色越发凝重,看得舒皇后脸色发白。
顾星成笑着轻轻拍了拍舒皇后的手:“母后,您别再忧心了,刚乔神医已经让您别再忧思过重了。儿臣打小便清楚自己的身体,这不是还有五年时间吗,您大可放宽心,这五年让儿臣和小九儿好好陪着您。”
舒皇后眼圈通红,别过脸用帕子拭泪,含糊地嗯了一声。
一盏茶后,乔顺放开了诊脉的手,不等他说话,顾星成笑道:“我的病很棘手,乔神医不必费神,还是给小九治伤吧。”
乔顺低叹一声:“太子殿下这寒毒是娘胎里带来的吧?”
舒皇后忙道:“是,怀着他时,被人下了寒毒,本想要我们母子二人一尸两命,却因我小时候习过武,底子好,寒毒没能侵蚀到我,反被腹中胎儿全部吸收。”
乔顺摆手:“和娘娘习不习武无关,下毒之人医术应该十分高超,这寒毒是他特制的,目的本就是用来对付腹中孩儿,而非母体。”
舒皇后一怔,太医院的太医,以及她找来的那么多江湖名医,所有人从未说过当初的太医院院首彭洋对她下的寒毒,只是为了对付腹中胎儿。
她脸上慢慢浮出一丝喜色,忙问:“乔神医可有解毒之法?”
乔顺长长叹了一口气:“很难,老朽只能说尽力而为。”
顾星成道:“以前曾有一位民间大夫,说是可以以毒攻毒,说是有赤红蛇的蛇胆再加上它的三滴血,或许可行。”
乔顺摆手:“不可,虽然赤红蛇的蛇胆和血有奇效,但此寒毒极为特殊,以毒攻毒十分凶险,弄得不好,很有可能当场毙命。”
舒皇后吓了一跳,急道:“那绝对不能试。”
乔顺点头:“而且赤红蛇极难抓,就算抓到,被它咬上一口,就会当场毙命,它的毒性之烈一次性可放倒数百人。”
顾星成不想赤红蛇竟然毒性如此剧烈,也道:“那便万万不行。”
以命换命,这世上不该有这种救人之法。
“娘娘也无需担心,总归还有时间,待老朽取点殿下的血,好好研究研究,就算不能彻底解毒,也总能想到法子减轻殿下毒发的频率和毒发之时的痛苦。现下,先吃几副药,先调理着。”
顾星成拱手致谢:“有乔神医这句话,我便知足了。”
回去的时候,宁如姑姑扶着舒皇后的手臂,忧心忡忡。
就连乔神医也没法救太子殿下,她只怕娘娘又要伤心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