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茂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头:“认得的,奴才认得的。奴才刚净身进宫那会儿,洪公公来训话,奴才打那时起便牢牢记住了洪公公的话和他的声音。暗暗发誓,奴才有朝一日也要成为像洪公公一道的人物。”
宋亚峰嗤笑一声。
“奴才认出是他的声音后,便不敢上前了。躲到了墙角跟,想听听皇后娘娘半夜三更和洪公公在这里见面是有什么事。”
宋亚峰掀起眼皮,扫了眼在场之人,淡问道:“既然你认出了他的声音,那么他说什么了?”
吴茂咽了口唾沫,不敢抬头看面前的任何人:“离得有,有些远,奴才听得不是很清楚,只隐约听着洪公公在求饶,说什么‘老奴伺候了皇上几十年,实在下不了手,皇后娘娘要杀便杀了老奴吧。’诸类的话。”
舒皇后端坐在殿前的正中,慢慢地拿起边上的一杯温度正好的茶喝了。
李双晚不竟对她又多佩服了三分,这种场合之下,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有些慌乱,然舒皇后依旧仪态端庄,脸上丝毫没有半分多余的神色。
也难怪会生下顾星言这样的男子。
宋亚峰见她还稳如泰山,心中暗自冷笑,现在知道慌了,表面强撑,拿喝茶来掩盖内心的恐慌。
呵,晚了,谁让她不知足,与贵妃娘娘作对的。
她早早地到陛下面前自请让出皇后之位,再请陛下册封三皇子为太子,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说不得,三皇子殿下登基,她还能落得个皇太妃的尊荣,她的两个儿子也能做个富贵王爷。
现在倒好,三条人命都要为她的野心陪葬。
宋亚峰嘴角带了一丝笑:“继续。”
吴茂偷偷看了眼端坐在上首的皇后和太子,见二人神色自始至终都不曾变过,吓得浑身又开始发颤,急道:“皇,皇后见洪公公不答应,便,便将油纸包着的一本册子和一个匣子递到了洪公公面前。”
“哦?你可有看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吴茂拼命摇头:“太,太黑了,太远了,奴才,奴才看不清,只看到洪公公打开看了东西后,吓得瘫倒在地,半晌才跪直身连磕了好几个头,说什么娘娘吩咐老奴要杀人,老奴不得不从,可事成之后,老奴也断没有活路可言了,只请皇后娘娘今后善待老奴的家人。”
“奴才大着胆子伸出头再仔细去看,就看到皇后娘娘从宁如姑姑手上取出一根腰带递给了洪公公,还说洪迈你放心去,你的家人本宫定会好好待他们。这里有一把薄刃,事成之后,你可以拿来抹脖子,去得很快,不会有什么痛苦。”
“然后呢?”宋亚峰问话时,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愠怒,什么腰带,什么薄刃,这些话他根本就没有交代过吴茂,吴茂你这是在找死!
“然,然后?没,没有然后了,洪公公接了腰带后就走了。片刻后,皇后娘娘带着宁如姑姑进了小厨房,将这两件东西藏了起来。奴,奴才害怕万一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查到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头上,便偷偷窝在窗户底下偷看了。”
“等到她们走后,奴才就立即进了小厨房,把藏着的东西翻了出来,正是宋大人手上的这两样。”
众人看向皇后的脸色便有些不同了。
谢长安一拍椅子扶手,喝道:“既然你在一个半月前便已经发现了,为何锦衣卫和东厂查了这么久的案子,迟迟不报?”
吴茂吓了一个哆嗦,脸色一片惨白,更显得他额头凝固的血越发狰狞:“皇后娘娘抓了奴才的爹娘,威胁奴才若是敢把此事说出去,就,就要杀了奴才的爹和娘。”
“可是,东厂审人的手段太厉害了,十八般酷刑上身,奴才实在熬不住了呀。不得已,只能,只能不顾爹娘的安危了。”
说到这,吴茂仰天大哭,“爹啊,娘啊,儿不孝啊,我死可以,但受不了东厂这般折磨啊,不得已只能招供。皇后娘娘若要杀了你们,儿也只能在九泉之下给你们磕头谢罪了。”
一边哭还一边拼命磕头,不多会儿,地上便是一片血红。
酷刑之下不得不招供,这供词似乎很可信。
只是,可惜了,他前言不搭后语。
顾星言不免在心中冷笑,陈家母子这是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昏了头了吧,找个“证人”,连句话也说不清。
宋亚峰眉心不由突突跳了几下,立喝道:“你不是说皇后她们走之后,你才进的小厨房吗?皇后又如何得知你知晓了此事,哪来的拿你家人威胁于你!”
吴茂额头冷汗直冒,知道自己太紧张,结结巴巴犯下了大错,把重要的事给忘说了:“不是的,不是的。奴才正在翻东西的时候,皇后和宁如姑姑突然又,又折回来了,奴才被她们堵了个正着。”
顾星言轻笑一声,理了理身上的直辍,慢条斯理道:“既然皇后已经发现了你,又为何依旧把东西藏在小厨房?这不是等着你告密吗?”
吴茂抹着额头冷汗:“是,是因为,因为皇后拿,拿奴才的爹娘相要挟。而且,而且她一开始藏的地方并不在那个废弃的灶台底下。在,在,在房梁上,对就是藏在房梁上。”
顾星言嘴角微微一勾,要知道小厨房的房梁是一根成人手臂粗的圆木,不要说根本就放不住一个油纸包,就算能放得住,一进小厨房抬头就能发现。
何况,皇后和宁如姑姑两个女子,如何爬这么高?
顾星言淡淡看了宋亚峰一眼,发现他似乎没有意识到吴茂话中的漏洞,只是他紧握的双拳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慌乱。
果如顾星言所料,宋亚峰心里清楚得很,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到了任何一个地方,观察入微是刻进骨子里的本能,又岂会不知道小厨房的房梁是放不住东西。
不过,不要紧,这里在座的所有人,都不可能注意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