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冷笑,就要推门而入,手碰触到门扉,又顿住了。
史湘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也原不如你林妹妹,别人说她,拿她取笑都使得,只我说了就有不是……”
贾宝玉又赌咒发誓:“我倒是为你……我要有外心,立刻就化成灰,叫万人践踏!”
史湘云道:“大正月里,少信嘴胡说。这些没要紧的……说给那些小性儿、行动爱恼的人、会辖治你的人听去!别叫我啐你。”
说着一把推开了门,与面无表情的黛玉撞了个正着。
史湘云先是有些尴尬,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林姐姐,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听人墙角的毛病?”
贾宝玉忙赶出来拦在两人中间,生怕两人吵起来,“这都是误会,你们都……”
黛玉瞥了他一眼,把贾宝玉看的浑身一冷,不敢出声。黛玉直直看向史湘云,半晌淡淡道:“我本是来邀你抵足而眠的,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说罢,转身就走。
黛玉心想:自己心眼确实挺小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也管不了许多,从此少一个朋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黛玉至天蒙蒙亮才睡熟。
紫鹃早起服侍黛玉洗漱时,发现她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以为是因为昨日的事没睡好,便用指腹沾了些脂粉,细细给她遮了。
收拾妥当,黛玉去给贾母请安,顺便辞行。
屋内,贾府女眷、薛姨妈母女、史湘云都在,正在说薛宝钗要回请的事。
黛玉神色如常的见过诸位长辈,又与薛宝钗、三春说笑几句,便见贾宝玉神色萎靡的走了进来。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贾母一把抓住贾宝玉的手,将他揽在怀里关切问道。
贾宝玉道:“没什么,只是昨夜有些没睡好。”说着,偷偷瞄了眼黛玉。
贾母会心一笑,装作没看到这眉眼官司,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没发热才放开他。
贾宝玉又去给王夫人请安,见过邢夫人、薛姨妈,这才蹭到黛玉跟前,伸手要拉她袖子,“林妹妹,你别是恼了我吧?我真的是为你们好才……”
黛玉躲开他的手,抬手止住他的未竟之语,笑道:“我为什么要恼你?”
贾宝玉被她笑的心里毛毛的,磕磕巴巴问:“真,真的?”
黛玉点头:“真的,你的好意,有人不领情,我却是领情的。”
一个熟悉的女声突然插入两人的谈话:“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情不情的?”
黛玉转头,见是王熙凤,心中暗暗提高了警惕:“我和二哥哥能有什么,兄妹情罢了。”
王熙凤不依不饶道:“真的是兄妹情?我可是过来人,你们休想骗我。”
众人眼见两人间气氛不对,渐渐收了声。
黛玉脸色一冷,仔细看王熙凤神色,见她脸上虽还挂着笑,话也是打趣的口吻,眼内却翻滚着一股恶意,心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便也冷下了脸:“二嫂子,从昨儿起你便阴阳怪气的针对于我,敢问可是我哪里得罪了你?”
王熙凤冷笑:“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可识得白芍?”
黛玉听她提起白芍,顿时明白过来,微微笑道:“二嫂子原来是因这事恼了我。”
众人听得云山雾绕,贾母催促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黛玉屈膝向贾母行了个万福:“外祖母容禀,我府上原来有个叫白芍的丫头,娘见她怪可怜的,临死前放了她的身契,她念母亲的恩,便留在府里给母亲祈福。正巧那日琏二哥送我回扬州,两人一见钟情,苦求我成全。”
黛玉叹道:“我有什么办法呢?说句不好听的,那时我刚回去,年纪又小,哪里做的了什么主?而白芍在府里为我娘祈福守孝三年,已成了半个主子。琏二哥,虽说是我哥哥,到底只是亲戚,他强要,我和我爹也不好说什么。总之,是妹妹无能,没能阻止这桩姻缘。”
贾母总算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左右四顾:“琏儿什么时候纳了妾?我怎么不曾听说?”
众人也都摇头说未听说过。
黛玉擦了擦眼角,她昨夜没有睡好,此时有些精神不济,越发显得可怜:“白芍走时说不忍破坏二哥二嫂间的感情,情愿住在外面,我也不知二嫂子怎么知道的。”
贾母叹了口气,拉住王熙凤劝道:“男人都这样,那些富贵人家,哪个不三妻四妾的?琏儿年纪还轻,馋嘴猫似的,你也多担待些。”
王熙凤勉强点了点头,俏脸含霜,显然心里还有怨气。
贾母又看向黛玉,“这事虽怪不得你,到底说出去不好听,你趁早与那白芍断个干净。”
众人也连连点头,纷纷表示不会外传。
黛玉苦笑:“还有一事,我本不想说的。”
贾母好奇道:“这事儿还有别的说头?”
黛玉道:“我那年回去后,发现爹爹中了一种慢性毒药,危在旦夕,幸好有高人相助,才解了毒,但这下毒之人一直没有查出来。直到这两年,我随父亲入京,偶然注意到白芍的异常举动,细细查了才发现她背后似乎不简单,我怕二嫂子闹上门去吃亏,更加不敢和她提了。”
众人脸色都变了,原以为是件拈酸吃醋的小事,没成想却牵扯出了谋害朝廷大员的阴谋。
贾母半晌才颤巍巍的指着黛玉:“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大庭广众说出来了?”
黛玉再次抹了抹眼角,看了王熙凤一眼。
王熙凤白着脸,拉住黛玉的手,声音哽咽:“好妹妹,是我错怪了你。”
黛玉摇头,反握紧了她的手,“这事儿确实怪我,我应该早些告诉嫂子,只是我那时年纪小,不懂事,还请嫂子不与我计较。”
王熙凤忙道:“林妹妹这是什么话,这事原与妹妹不相干,都是我家琏二爷的错,唉,我怎会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