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夕螺一愣,顿了许久,小声答道:“若不好好将养……至明年冬,内力会一点点失去,锦姐姐,最迟明年入秋之前,你必须安心养着,那之后,神仙难救。”
街道空旷,少女声音虽很小,两人却都听得真切。
“跟我回京。”谢知晏几乎立刻做了决定,态度之坚决,没给云锦一点儿反悔的余地。
云锦拒绝,“不要。”
谢知晏终于是恼了。
“你真以为我不敢亲自动手把你绑回去?”
他上前一步,眸子里的担心全然做不得假,然而语气却格外的严肃,大有立刻就要动手将她绑回京城的意思。
云锦却分毫不让,“只要再走一次,我就能完全记下北漠王庭的具体所在,到那时,我们可以反击,大殷再也不用被动的防守。谢知晏,你知道那里有多少被他们俘来的奴隶吗?他们都是大殷的百姓,在北漠的营帐里,活的还不如看家护院的狗。”
谢知晏心中闷闷的疼,他早就查到关于她的过往……
她如今长的很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足以让所有人为她骄傲。
可他自私,只想她好好的活着,平安喜乐,足矣。
“大殷与北漠有了生意往来,假以时日,我们终能找到北漠王庭的位置,小锦儿,你为大殷,为百姓做的还不够多吗?你只是一个人,你不用抗那么多的责任。”
责任……云锦默默念着这两个字,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她不用抗下那么多。
可已经回不去了。
“北漠可汗缠绵病榻,王子争权,各部族首领蠢蠢欲动,一旦新的汗王上位,将大殷送我入北漠之事昭告天下,届时大殷皇朝颜面扫地,诸国如何想?”云锦顿了顿,起身,望向遥远的北方,声音莫名多了几分苍凉,“晏哥哥,到那时,什么和平的约定,统统都不作数,我会是北漠新汗王借机出兵最好的理由。”
“……所以你心意已决,非要回北漠不可了吗?”
“晏哥哥。”她走到他身边,第一次主动牵起他的手。
云锦生的并不娇小,但站在谢知晏面前,还是只能到他下巴那儿,她不得不抬起头看着他,拉着他的手放在他的嘴角,向上稍稍提了提,眸中倒映着他的眸子,“我答应你,明年秋天之前,一定会回来,在这之前,晏哥哥,你也答应我,不要跟那些人硬碰硬,我自己的恩怨,待归来时自会解决。”
晏哥哥,不要为我做什么,也不要再等我了。这一句话,她终究还是没忍说出口。
“晏哥哥,你小时候很爱笑,还是笑起来好看。”
她看着他,学着在裴府时看到的那些娇软的女子模样,放缓了语气说着,只是她实在不适合说这样的话,听上去莫名的别扭。
谢夕螺眼观鼻、鼻观心,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她哥是真的生气了,可谁让生气的对象是云锦呢,这气还没处撒。
她现在只祈祷着,她哥别一气之下把她给拆了,那就谢天谢地了。
这边,云锦话音落,谢知晏无力又无奈的低头看着云锦,听进去了她的话,唇瓣勾了勾,扯出了一抹牵强的笑。
谢知晏拿云锦没有任何的办法。
“明年中秋前,若你还未归,拼上性命,我也定会送京中那些天潢贵胄们下地狱。”包括我自己。
“你……”
“我劝不住你,小锦儿,你也不必再劝我。”
他低着头,认真的看着她,一字一顿,坚定不容置喙。
谢夕螺无声叹了口气,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倔,一个比一个有主心骨,一旦认定了某件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明明都是为了对方好,却一个人都不愿意先妥协。
看来她哥想把锦姐姐准到手,任重道远,难呐。
回到赌庄西厢时,一直在门外守着的金今果然晕的七荤八素的,也不知道是被喂了什么药,人还是站着的,眼睛却毫无光彩。
云锦轻手轻脚的打开了房门,没有惊动任何人。
住在隔壁的多罗冶只是翻了个身,昏昏沉沉睡着,梦中,猛然睁开眼睛,面前仍是一片漆黑。
三日后。
望月楼内炸开了锅。
掌柜的慌忙跑到了主家去,将事情的经过详实说了一遍。
半个时辰后,赌庄后院,云锦的房门被人敲响。
推开门去时,她早已扮作了男相,见到门外穿着黑褂绿袖长袍的中年男子,也不觉得惊讶,只是略行了一礼。
对面那人猛地见到一少年公子,先前还愣神,见云锦有礼,自己也不能失了礼数,便也双手交叠,还了一礼。
“你是……”
云锦揣着明白装糊涂,看着眼前这再熟悉不过的人,脸上却未见分毫波澜。
那中年男子相貌憨厚,比之大东家要稍稍瘦上些,但人到中年,大多时在家养鱼弄花,心宽体胖了些,却也称得上谦逊。
当即报了家门。“公子,在下是望月楼的东家,鄙姓王,公子可直接称我为王东家,不知公子贵姓?”
“单名一个锦字,不知王东家来此,有何贵干?”
云锦边说着,边让出了路来,让王东家进屋慢聊天。
王东家也不推辞,笑着提起衣衫下摆进了屋,心中大把握更大了几分,坐下时喝了口茶,便说明了来意,“既然锦公子问了,那我便也不拐弯抹角了,前两日你家侍从送了许多东西到我后厨,小厨私自将你们的东西与我们的掉了包,这件事锦公子怎么看?”
云锦眸中显露除了一抹欣赏之色,王家的人果然都十分的谨慎小心,做事圆滑也有分寸,她找上王家,许是没错的。
然而心中赞赏,面上却分毫不显,依旧让人看不出虚实来。
云锦端起茶盏吹了吹,却并未喝,而是反问于他,“王东家今日是来兴师问罪来了?据我所知,那些你们经手的东西,都会验毒,当不会害了人才是。”
话音不轻重,却充满压迫感。
王管事心下一凛,仔细盯着面前这少年瞧着,不敢再轻视于他。
方才他一进来,见到这位锦公子时,这人乍见他,脸上并无惊讶之色,他报上家门时,这看着年纪轻轻的公子也是一脸了然般,莫非是已经知悉了他今日要来,所以才如此淡然自若。
想到这层,王东家再度起身,对云锦行了一礼,“锦公子误会了,在下今日前来,其实是想与你谈一笔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