仨人一口气闷头干了两个多钟头,关胜达吐了口气把手里的刻刀丢到地上,从地上站起身后,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膝盖。
拖着有些发胀的双腿来到西墙根小天井下,抄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往嘴里灌了大半杯茶水。
关胜达的余光扫视到院子里其他两人,发现他们根本没有休息的打算。
“师兄,三儿,过来歇会吧。”
“好嘞,等会儿就好。”
高明启口里应着却没有起身,他手中正握着一根木棍仔细地裁切,看形状是一条凳子腿。
他要把凳子腿的雏形刨出来,然后交给林国斌再细致雕琢,以达到组装的标准。
没过多久,终于忙完了手中的活,三人立在天井下,一人手中捧着一个缸子。
林国斌和关胜达亲眼见到三师弟的转变,都由衷地感到欣慰,聊天的话题也轻松许多。
“对了老二,你这个礼拜六有事么?”
“应该没什么事儿,有什么事情吗,师兄?”
林国斌端着茶缸一口一口抿着,目光上下打量着关胜达,不紧不慢地说道:“老二你今年也二十了吧,你家里没给你说个亲。”
关胜达没想到师兄竟然突然提起了这种事情,性格大大咧咧的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有些扭捏地说道:“我娘早先提前过这件事情,让家里亲戚帮忙寻摸着,这不是还没遇到合适的。”
林国斌闻言点了点头,“哦。”
一旁的高明启听到大师兄的语气,立刻就明白过来,他直接问了出来,“大师兄,你要给二师兄介绍对象吗?”
关胜达听到后猛地看向高明启,然后又使劲扭过头盯着林国斌。
林国斌放下茶缸,点了点头,他解释道:“是你们嫂子说的,她有个亲戚家里的姑娘今年高中毕业了,前一段刚进了纺织厂,这不就打听着想要说个对象。”
“可以啊二师兄,纺织厂的工人,你得抓住机会呀。”
虽然关胜达没有开口,可是看他眼巴巴的表情,就知道他心动了。
林国斌拿手指了指前头店面方向,“你去找你嫂子问吧,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关胜达哪还顾得上喝水,拎着茶缸就往店面走去,可还没走进屋子,大师兄的媳妇牛莉就出现在门口。
“嫂子,嫂子,大师兄说你。”
“说什么,给你说对象的事是吧,你先等会。三儿,你去家里把你师父叫过来,说龙顺成的王掌柜来了,找他有事。”
牛莉笑嘻嘻地将关胜达晾在一边,向高明启吩咐完了后,又冲另外两人说道:“你们俩先过来吧,招待招待王掌柜。”
龙顺成木器店在这里可以称得上最有资历的店铺了,早些年牛爷年轻时还向那里的老掌柜学过手艺。
牛爷并没有住在鲁班馆胡同这里,他的院子在前门西河沿大街,估摸着有个三四里地远。
他今天早晨到店里转了一遭之后就回家了,所以今天王掌柜一进来,牛莉连忙吩咐高明启去找人。
林国斌和关胜达是牛爷已经带出师的徒弟,师父不在,他们自然要撑起门面,负责接待好王掌柜。
另一边高明启没有多想立刻转身跑出院子,在胡同里飞奔起来,朝西河沿大街跑去。
可是越是接近师父的家,他的心里就突然打起鼓。
前些天师父呵斥他的场景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可是在记忆中读取之后,还是感同身受。
如今就要面对师父了,心里有一些忐忑也算正常。
高明启速度不慢,很快就来到师父家门口,还没等他进门叫人,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在说话。
“掌柜的,你真的要把三儿赶出去啊?”
说话的声音是高明启他们的师娘,师娘是个大嗓门,说起话来隔着条街都能听到。
高明启听到师娘的话音,立刻停下来脚,不知该不该现在就走进去。
与此同时,牛爷的声音也响起来了,却略显疲惫。
“你当我愿意啊。三儿在咱家待了快三年了,是咱看着长起来的,虽说是笨了一点,但是孩子的心实诚,人也老实孝顺,这么些年早就和自家孩子没差了。”
“可说是呢。”
“唉!但是这孩子就是拗不过这个劲儿,老高当初不让他上学,三儿心里就有了怨气,不愿意好好学手艺。我就想要是硬把他留在这,那就真的是害了他。”
牛爷长长叹了口气,他本就是个重情义的人,自然不愿意将徒弟赶出去。
可是想到徒弟的以后,总得做出点改变来。
师娘有些埋怨地说道:“那天你说的话也太重了,没看见都把三儿给吓成什么了。”
“哼,不说重点哪管用,不然他还不知道开窍。”
“我早就想好,要是三儿还是不愿意做个木匠,到时候我就放他出去,给他寻个别的活儿,总不至于饿死。孩子在咱家待了三年,怎么也不能啥也落不着。”
“嘿,掌柜的,你真是这个,这事做的体面。” 师娘说着话伸出了大拇指赞扬道。
“那是,也不看看咱是谁。”
这句话一出,外面的高明启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师父那神气的模样来。
“对了媳妇,你得给我点钱,有日子没去小酒馆清账了。”
“不用你操心,哪个月不是我打发孩子去酒馆给你挡账,改天就让你徒弟过去给了了。”
“得嘞,还是媳妇靠谱。”
师父师娘的话一字一句都清楚地落在高明启的心头,即使他是异世为人,也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他们二人还在继续说着闲话,高明启已然悄悄向后退了许多步。
然后他故意加重脚步,跳上门口的台阶,跨过门口的栅栏,一边往里跑,一边口中叫道:“师父,师娘。”
绕过影壁墙,来到内院里面就看到了大马金刀坐在院子里的师父还有师娘。
“师父,龙顺成的王掌柜来了,师兄们已经过去接待了,莉姐让我请您过去呢。”
“哦?行,那我这就过去。”牛爷从后院的椅子上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衣服,跨步就朝外面走。
高明启刚准备跟着师父离开,师娘将他留了下来。
“掌柜的你先去吧,我留三儿干点活。”
师娘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绣花包,从里面数出了一叠纸票,交到高明启手中。
“你师父在前门那的小酒馆挂着账,你过去把账清了。”
这事高明启不是第一次做了,师娘不用多吩咐,他就知道该去找谁。
以前清账的事都是牛爷的儿子去做,不过这小子总是从中截留。甚至牛爷让儿子去酒馆打酒,他也是好酒掺着赖酒,拿了一块钱能从里面扣两毛。
所以到后来师父师娘就不让儿子再干这事,都交给了徒弟们代劳。
高明启刚要离开,他师娘悄悄拉住他,往过道外看了看,压低嗓音说道:“刚才你师父去店里的时候看见你干活了,回来还夸你咧。以后好好干,到考核的时候师娘给你求情。”
“嗯,我明白,师娘您放心吧,我以后肯定好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