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这边的风雪稍稍停住,梅树上面的雪纷纷落下,梅花露出枝头。
“世子妃,各府送过来的腊八礼已经登记好了,您可要看看?”
芒种整理好各家送过来的节礼,站在沈书仪旁边问着。
沈书仪放下手头的书,接过册子翻看了几页,“都跟往年没什么区别。”
“宫中赏赐的腊八粥可给父王母妃他们送去了?”
百合往炭盆里添了炭,闻言回头,“奴婢已经让人送过去了。”
“嗯,明宣那边给他留一份。”
“今儿雪开始化了,外面冷,去接他的马车多带一点炭去,汤婆子也备好。”
她掀开摇椅上盖着的白色狐裘,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屋檐上滴下的雪水。
又快到除夕了,今年爹娘都会回京都过年,她想到此回头吩咐了一声蔷薇。
“你着人去淮阴侯问问我爹娘大概什么时候到京都,若是有准确的消息让大嫂给我送信。”
算算爹娘也该出发了,可路上的路况不定,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到。
“世子妃,过几日明云郡主的宴会您要参宴吗?”
世子妃去年是去参加明云郡主的宴会差点被万氏伤到,今年又接到了请帖,也不知是否参宴。
沈书仪想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下来,“去吧,明云姐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回帖吧。”
庆王妃也非常赞同她出去玩,但也把她身边的守卫增加了两倍。
“放心去玩吧,要不是这天气不好,我都想让你邀你的好姐妹们去你的温泉庄子玩。”
沈书仪笑一笑,“等开春吧,今年的雪太大了,去外面也不安全。”
今年把谷雨和芒种升了总管后她确实闲了不少,也有时间出去玩了。
告别庆王妃,出了府门就看到停在她面前的马车,秋意浓掀开帘子看了过来,“走吧,我也应了明云郡主的邀请,想着你也要去干脆就在这儿等着你啦。”
沈书仪倒是没有推辞,径直上了她的马车,“你今日怎么有闲情逸致?”
秋意浓确实是个爱享受的,可唯独不怎么喜欢应酬,更不要说参加宴会了。
“这段日子闲着无趣,正好接到邀请,我就应了。”
“我记得庆王世子也去了北境吧,我夫君也在北境,今年那边格外寒冷,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
四皇子一向都在北境,只不过没有挨着安国公驻防的地方,但也相差不远。
看着她带着一点担忧的模样,沈书仪轻笑,“你往日你不是说他走了你才清净嘛,巴不得四皇子快点走,现在看来你还是担忧的。”
秋意浓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嘴硬。
现在她嘴巴微张,一时无言反对,过了好半晌才道。
“怎么,你不担心?”
沈书仪点头,“不担心,他都是成年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只要没有战事,以他们的身份在北境还有过不好的。”
一个皇子,一个亲王世子,在北境算是身份最高的了,生活质量也远远比别人好,更何况京都这边又不是没有送东西去。
秋意浓轻轻哼了一声,“是了是了,我都忘记了,如今我们沈大小姐早已不是当初的你了。”
说着说着她又笑了起来,“你这样很好。”
比前几年那个看着就带着点郁气的人好。
也没有谁规定妻子一定要爱自己的夫君。
她爱自己更好。
沈书仪如今样样都圆满,孩子听话努力,公婆疼爱,夫君不多事。
“当然好。”
今年雨雪不断,明云郡主也没有在外举办自己的宴会,而是选择在靖远侯府办,去年的事儿也让她心有余悸,在自己府中总是能掌控住的。
今年她格外严格地挑选,名声不好的她通通都不邀请了,省的败坏了她宴会的名声。
看到了沈书仪的回帖,她心里也高兴起来,沈书仪来了亮个相,大家就都知道她这宴会还是可来的。
沈书仪和秋意浓见过了明云郡主,又各自去找了各自的朋友。
“扶茵,秋笛,你们二人怎么躲在这儿?”
金秋笛抬头,看着是她,眼睛一亮赶紧招呼她,“快来坐下。”
随后左右看了一眼又凑了过来。
“我跟你说个事。”
沈书仪看她满脸八卦又笑嘻嘻的样子,眼眸中的笑也流露了出来,周扶茵扶了扶头,眼睛看了看四周,才凑了过去。
“你不是说有一个学子跟兰溪求娶过嘛,那学子是不是叫顾允宁?”
沈书仪想了想点头,“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她是听宋灵犀提过一次。
金秋笛连连点头,“那就对了,就是这个顾允宁。”
“那是我带着孩子出去玩,发现了兰溪跟他一起出去游玩……”
“兰溪见着我了,她跟我讲说她们二人是好朋友。”
周扶茵看着她快笑出声的模样赶紧拉住她,“你倒是低声音些,就算是兰溪允你说的,你也不要太激动嘛。”
“还有呢?”沈书仪听着听着倒是来了兴趣。
崔兰溪早就已经拒绝过了,如今二人又走到了一起,这其中怕是有什么经历。
金秋笛咳了一声,“当初我就劝她养个外室嘛,你们偏偏说不行,如今这跟养外室有什么区别。”
看着两位好友谴责的目光,金秋笛又咳了一声,赶紧说起了后续。
“顾允宁不是去年的传胪嘛,就算是身出寒门,也有的是人家愿意招之为婿,工部尚书还心动了,可惜顾允宁拒绝了。”
“人家好像一心就想着兰溪呢,这都过了一年多了,也不愿娶妻,但也没打扰兰溪,只有一次兰溪马车摔坏了被他遇见,两人才重新联系。”
“那顾允宁跟兰溪说,愿意等她。”
沈书仪咳了几声,“所以兰溪答应了?”
周扶茵给她拍了拍背,又递上茶水,“没应,但肯定有所触动,不过照我看来,就这么处着当个消遣也不错。”
沈书仪喝下茶水,笑了一声,“你都觉得不错了,那肯定也是觉得他有心。”
“但兰溪喜欢光明正大的,她若是要同意除非是方瑞和方槿愿意。”
两个孩子若是不介意,兰溪恐怕才愿意就这么处着。
“好了,也别过多猜测,等天好了,我给你们下帖子,咱们一起出去聚聚也就知道了。”
金秋笛赶紧点头,“你说的是,到时候咱们就去你那个温泉庄子,我都惦记好久了。”
看着她着急的模样,沈书仪心里倒是挺感慨,金秋笛从小到大一直如此,现在成婚了也不曾有变化。
“好,你若是惦记大可来信告诉我,你自己去玩也是行的。”
“那怎么行呢,我惦记那庄子也是得有你们在,你们若不在我独独一个人去又有什么意思。”
她惦念的是大家一起相会的时光。
周扶茵拿手帕捂着嘴笑了起来,“这倒是实话。”
如今这日子一成不变,唯有跟志同道合的朋友相聚才是幸事一场,就算不做别的,只是坐在一起谈谈天谈谈地,她也觉得心中开阔。
“行,我知道了,等天一好,我就给你们发帖子。”
除夕之前,一家人一起去了宫中,年年宫中的宴会都差不多,沈书仪早已习惯。
待到天色黯淡,沈书仪几人才回到府中。
除夕那日沈书仪早早的就安排人准备宴席,等到傍晚,庆王和庆王妃沈书仪和明宣四人过了一个比较安静的除夕。
庆王看着空着的几个位置,叹了一口气。
“我有空时阿恒无空,今年灵犀也不在,这年冷淡了不少。”
庆王妃手一顿,伸手接过了他手上的酒杯,语气温柔了不少。
“你应该习惯,孩子们长大了就是这样,往年碍于公事你也没办法多陪伴他们,人生总是充满离别和遗憾的。”
“嗯。”庆王把酒杯一放顺势握住她的手,“往年我确实陪伴你们少,阿烟不怪我就好。”
孩子们都有长大那一天,可唯有夫妻才是相伴一生的,他唯一觉得愧疚的便是阿烟。
沈书仪搂着明宣,看着外面夜色中盛放的烟花,“明宣,娘祝你新的一年平平安安,万事皆宜。”
明宣乖乖点头,“多谢娘,明宣也祝娘永远年轻,永远欢畅。”
母子二人遥看着烟花盛开,许下对彼此最真挚的愿望。
庆王妃任由庆王拉着自己的手,她看向床边那对母子,露出最开心的笑容。
宋恒越不在,陪庆王守夜的就换成了明宣,沈书仪和庆王妃也不曾回去,四人就守在这儿。
庆王在和明宣对弈,庆王妃拉着沈书仪一起看话本子,各有各的消遣。
皇城巨大的钟声响起,意味着又翻过了一个冬,很快就会迎来春意盎然的春天,又是一年美好时光等着。
沈书仪跟明宣离开正院,明宣抬头看了一眼墙角还在绽放这的梅花,语气中露出了一点担忧。
“娘,我听皇长孙说北境不安宁,也不知道爹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吃上年夜饭。”
他虽小,可庆王从来都不会瞒着他朝中之势,如今他也算有自己的见解了。
“今年的冬天那么冷,金国那边形势恐怕也不容乐观,眼看着就要开春了,说不得要生事。”
看着他侃侃而谈,每一句都落在重点上,沈书仪忍不住点头,又抚抚他的头发。
“你不用太过担心,不管局势如何,你爹都能照顾好自己的,就算发生战事,你爹也骁勇善战,不必为他操心。”
“更何况,若是有了战事,你爹身为宗室子弟,合该一马当先,这是他的责任。”
没有谁只享受不付出的。
哪怕是明宣,以后也少不得沿着先辈的路走一遍。
明宣收敛了脸上的担忧,“嗯,我知道,若是以后我长大了,也该向爹一样,征战沙场护一方平安,保家国安宁。”
沈书仪心里觉得欣慰又觉得心疼,宋恒越在边关她说不担心是假的,可也没有那么操心。
如果是换成明宣,她怕是多日难眠。
京都带着繁华和安宁进入梦中,而北境的夜色却如白昼。
“快快,回防。”
“该死的金国人,居然选在这么美好的一天,我的年夜饭还没吃完呢,今儿难得有那么多肉,弄死他们。”
宋恒越骑马迎战,风雷云电陪在他身边。
“世子,等等我们。”
看着他一马当先,风雷赶紧呼喊。
第二日清晨,蔷薇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看着浑身疲软的沈书仪,“哎呀”了一声。
“世子妃,您昨晚是没有睡好吗?”
怎么会眼下青黑,脸色苍白。
沈书仪点点头,“昨夜风太大了,我一夜都没睡熟,一会儿你去前面问问小公子那边怎么样。”
“哎,您先洗漱,奴婢一会儿就去前院问。”她拧干净帕子递给沈书仪,又赶紧喊来百合伺候世子妃。
新年三天,明宣不用去宫中上学,早早的就来明月居请安,母子二人又同去正院。
庆王妃看着她们母子二人同款的脸色,开口问着,“这是怎么了,没有睡好吗?”
“昨夜风太大了。”
沈书仪走到庆王妃旁边,看了一眼旁边装着玫瑰牛乳的壶,端起壶倒了一盏,递给庆王妃,“母妃不用担心,午时补补觉就行。”
本来昨儿就是除夕,又守夜,加上风大,没睡好是真的。
庆王妃接过牛乳喝了一口,又赶紧指挥琥珀给沈书仪和明宣倒了两盏。
“你们两人也快喝,早晨喝牛乳对身体好,这玫瑰也是今年的,喝起来香味浓郁。
喝完了牛乳,明宣就跟着庆王去了外院,沈书仪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想着这入了春这天气也不会太大变化。
“母妃,过些时日我想去庄子上玩玩,您可要去?”
庆王妃含笑摇头,“我就不去了,你邀请你的朋友一起去好好的玩几天。”
“好,母妃,明儿灵犀怕是要回来了,我一会让她们去准备些好东西,也好给小妹带回去。”
“她如今身子重,要不明儿让人去接接她?”
庆王妃想了又想,还是否决了,“算了,朝景会陪着她一起,咱们就不去掺和了。”
“阿恒的信你可收到了?”
沈书仪想了想那基本上一天一封的信,有点好笑的点头,“收到了。”
她如今也只不过是保持十天回一封信。
出城的景色一般无二,既没有春色浪漫,也没有寒风吹拂,远山山尖还覆盖着一些雪白。
待到庄子上去,反而热了一些。
“拜见世子妃。”
“快起吧。”
沈书仪目光看向庄子,又回首多看了几眼外面,“咱们进去吧,一会儿几位夫人到了你们把她们迎进来。”
她特地留了菊蕊在门口等着。
等进了庄园走到早已收拾好的院子,谷雨赶紧吩咐百合蔷薇等人收拾屋子又把她们带来的东西都安顿上。
不多时,沈书仪就听到金秋笛爽朗的声音,“书仪……”
沈书仪摇摇头,站了起来笑着走上去迎了一下,“你来了,快进来。”
两人才站在门口这么一会,就看到院门处周扶茵和崔兰溪联而来。
两人言语间笑意盈盈,一见到沈书仪两人,就加快了脚步,“你们来的可真早。”
沈书仪让周扶茵拉着她的手,语气中的欢欣早就溢于言表。
“我也刚到不久,秋笛也就在你们前面几步。”
说着她又把目光移向院子外,“知简还没到呢,快进来坐着休息会。”
“冬至,先带人去院子安置好。”
四人走进花厅,把身上的大氅脱下,“这里天要热一点,一进屋子就穿不得这大氅了。”
沈书仪点头,看着丫头们把茶点奉上才说,“毕竟有温泉,气温是该高一点。”
崔兰溪玉面含春,笑着打量她。
“我看你这些日子好像闲了不少,往日里这个时候可见不到你。”
沈书仪一向是她们几人中最忙碌的,也不怎么喜欢往外跑。
听着崔兰溪说话,沈书仪短促地笑了两声,语气上带上重重的揶揄。
“若说闲怎么能比得上你,一会子你可得好好跟我们姐妹几人好好交代交代。”
她跟顾允宁是怎么回事。
周扶茵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赶紧拿着手帕捂着嘴,闷闷的笑从嘴角流出。
金秋笛就大方多了,直接哈哈大笑,笑完了赶紧点点旁边的崔兰溪。
“兰溪啊,听到我们世子妃发话了没,一会儿你可得好好交代,你不是说平日里见不到书仪吗,你看看这为了你的事儿书仪就有空了,你可万不能辜负咱们姐妹几人的关心啊,啊?”
说完她又一边倚着扶手一边笑。
崔兰溪无奈摇头,脸上也露出红意和高兴,“行……”
她知道她们是关心自己。
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她们怕是问都懒得问。
“这是有什么喜事,怎么笑成这样?”
唐知简温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随即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裙的女子跨入房门。
沈书仪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消散赶紧向唐知简招手,“快来坐,一会你就知道了。”
志同道合的朋友相见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内宅只不过是她们生活的一部分。
几人换了身衣裳去了温泉处,周扶茵感慨了一声,“颇有古时华清池的景象了。”
沈书仪摇摇头,“这又如何能比,那华清池乃是皇家御用,不管是规模还是泉眼都比不上,只不过这池子也是我仔细修缮过的,可堪一用。”
这个温泉池也是她自己画了图和众多工匠一起参照修建出来的。
此时温泉水上云雾袅袅,一派盛景。
她跨步走下池子,感受着瞬间温润舒适起来的身体,喟叹看了一声。
“快下来吧。”又回头招呼几个姐妹。
崔兰溪看她半坐在特意雕刻出来的椅子上,赶紧走下去跟她一起半躺着。
“前次来还没有好好享受呢。”
周扶茵几人也赶紧下了池子。
“前次这儿还没有修缮好,你们要是喜欢以后尽管来,给我来封信我好让人安排。”
也不一定非得她在。
崔兰溪点点头,“可真舒服。”
泡了一会儿,金秋笛突然凑近崔兰溪,“快说说你跟那顾公子的事,可别想着跑。”
说罢她还挠了挠崔兰溪的腰,崔兰溪往后一仰,在水气的洇湿下显得圆润的眼轻轻瞪了她一眼。
“慌什么。”
但看着几个姐妹看过来的眼神,她无语一瞬还是开口说道。
“现在的状况就是随便这么处着,既没有太大的进展,也不是像曾经一样在不来往。”
想到那个小了她三四岁的顾允宁,崔兰溪脸上浮现一点点笑容,她不是无所触动,可也就仅此而已了。
如果说得让她付出太多,那是不太可能的,她很满意现在的现状,也不愿意打破生活的平静。
“他倒是说愿意等着方瑞和方槿成年,可你们也知道方瑞和方槿现在才什么年岁,等他们成年该等到什么时候去。”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她至今也没有再婚的想法,可也不能让人家一直等着吧,更何况真心这东西又能维持多久呢。
他说等着,难道就真能等到那一刻等到那一天吗?
看着她虽笑着但还是带了一些疏离的模样,沈书仪一时竟觉得哑然无言,既觉得庆幸,又觉得心疼。
崔兰溪看着一池子无言的人,感受着她们心疼的目光,噗嗤一下笑出来。
“别这样,我过得好着呢,他愿意就这么处着就这么处着吧。”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算来算去也不是她吃亏。
“方槿不懂事儿,不曾说什么,方瑞倒是说只要我高兴就好,他并不在意那些东西。”
说到儿女,崔兰溪脸上的笑容温柔了起来,像是回忆到了什么温暖的场景。
“他们两人都是好孩子,可我也不能太自私。就这样处着吧,他能坚持就坚持,不能坚持我也没有什么损失。”
及时行乐罢了。
沈书仪也笑了,“这样也好。”
只要崔兰溪高兴又有何不可。
顾允宁虽然已经入朝为官,可这些也是他自愿的,是他自己承诺的,兰溪并没有逼他分毫。
至于日后,那就等那日来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