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坐，谢无虞上下打量了陆非愚几眼。
陆非愚是很标准的大云朝男子，容貌秀丽，身姿清瘦，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浑然天成的优雅。
招人喜欢也不奇怪。
谢无虞收敛视线，提壶给他倒了杯茶，“陆侧夫今日约我所为何事？”
陆非愚看着那杯茶，没动，只笑了笑说：“没什么，就是听说三皇女选中了谢公子，有些心里话我不吐不快。”
“哦？”谢无虞眉梢微扬，“陆侧夫但说无妨。”
陆非愚坐得笔直，目光灼灼，语气笃定道：“我希望谢公子能主动退了这门婚事。”
“呵。”谢无虞短促地笑了声，“侧夫是在与我玩笑么？陛下下旨给皇女选夫，选中了谁那是谁的荣幸，岂是我说退就能退的？”
陆非愚也笑，意味深长道：“旁人不行，可你是谢家公子，没什么不能的，不然赐婚圣旨为何迟迟不下？”
谢无虞唇角笑意微收。
“谢家与皇室向来相辅相成，陛下与辅国公更是难得的知己，皇太女夫是你大哥，你若真不愿意，他们自然会帮你求情，只要圣旨没下，收回成命也没什么难的。”
陆非愚自顾自地说。
谢无虞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清茶入喉，压下了他的火气，他微笑着问：“可是，我为什么要退婚？对我有什么好处？”
“谢公子龙章凤姿，家世贵重，不需要攀附谁，何不选个自己喜欢的良人？”
说到“家世”的时候，陆非愚的语气不免带了两分不明显的怨怼。
“乍一听确实很有道理。”谢无虞轻轻搁下茶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可你焉知三皇女就不是我的良人？”
“因为她喜欢我。”陆非愚十分笃定地说。
他直勾勾盯着谢无虞，沉声道：“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你嫁过来无异于守活寡，又何必呢？”
恶语伤人，但能求一时的痛快也是好的。
陆非愚这段时间憋了太久，看着谢无虞在他面前这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就心生厌烦，只想撕烂他的伪装，看他变色，看他失态。
然而还是让他失望了。
谢无虞听了他这么一番刺耳的挑衅，表情也没变分毫。
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
陆非愚顿觉一拳打在棉花上，隐忍怒气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自欺欺人。”
“什么？！”
陆非愚目光骤凝。
谢无虞指腹摩挲着杯壁上的缠枝花纹，笑道：“你若这般有信心，今天就不会跑过来劝我退婚，如果她不会对我动心，那我便是嫁给她对你又有什么影响？”
“当然有。”陆非愚袖中的手紧紧攥起，面上还强装镇定，“虽然她不会爱你，但你占着正夫身份，处处压我一头，我不喜欢，你谢无虞谢二郎，要什么没有，何必来与我争？”
“你又错了。”
谢无虞怜悯地看着他，“如果她真的那么喜欢你，为什么不扶你做正夫，为什么要选我？这不恰恰说明，你在她心中的分量还不够么？”
“我……”
不等陆非愚开口，谢无虞继续道：“既然如此，你又如何能确定她不会移情别恋呢，陆侧夫？”
“谢无虞！”
陆非愚被戳到了痛脚，猛地站了起来，面色涨红，倒吸一口气就开始咳。
谢无虞挑眉，“说实话罢了，别这么生气，气坏身子，倒像是我欺负了你。”
陆非愚听了这话，顿时咳得更厉害。
他双手紧紧攥着桌沿，骨节泛白。
“说起来，三皇女要是知道你擅做主张来劝我退婚，她会怎么想？”
谢无虞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他，“你口口声声说她爱你，那你呢？你做事之前可为她想过？堂堂一个皇女被臣子退婚，传出去怕是会被人笑很久吧？”
陆非愚咬牙，“我……”
“够了。”
紧闭的雅间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推开。
陆非愚一惊，立刻转头，就见盛装打扮的明南出现在门口。
那一袭织金妆花的宝蓝宫装耀眼夺目，衬得她气度非凡。
在皇室女子中，明南是比较高挑的那一批，但她虽然高，却不壮，秾纤合度，穿什么衣裳都格外好看。
梳着凌云髻，戴着七凤金冠，不苟言笑的时候看着十分有压迫感。
陆非愚瞳孔震颤，脸一下就白了，他喃喃道：“殿下……”
丹朱和碧青带着四个侍卫站在门口，皆面色不善地看着他，而杜耀，已经被人擒住捂住了嘴，看向他的眼神愧疚又绝望。
所以，她在门口听多久了？
都听到了什么？
陆非愚越想越怕，炎炎盛夏愣是出了一身冷汗。
与之相反，谢无虞施施然起身，从容自若地冲明南一拱手：“微臣见过殿下，不知今日这出戏，殿下看着可还欢喜？”
明南瞥他一眼，意味不明道：“欢喜得很。”
【连我都算计，你给我等着。】
谢无虞眉心微动。
他还真的能听到对方的心声。
不过等就等，他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
他无声哂笑，直起身来又装的一脸无辜，甚至还往边上撤了一步，把空间留给明南和陆非愚，他好暗戳戳看戏。
“你故意的？”陆非愚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谢无虞没说话，只微微一笑。
陆非愚咬紧牙关，心念电转，忽然转身对着明南跪了下去。
明南垂眸看着他，“陆侧夫，你好大的胆子。”
“非愚擅作主张，一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犯下这等大错，非愚无可辩驳，只是……”
他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明南，轻声说：“非愚也是因为太爱殿下了，所以才出此下策。”
“殿下……”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抓住了明南的衣袖，委屈哽咽，“我知道我有很多不足，殿下若不喜欢，我改，我全都改，你别娶他好不好？”
“我一无所有，只有殿下了，殿下要打要罚我都认，只求殿下别抛下我。”
他哭起来眼泪一颗颗地掉，看着真是楚楚动人。
若是原主在，听到他这句一无所有，怕是就原谅他了。
他前世也总用这句话给原主洗脑，因为原主父亲早亡，寄人篱下生活，所以这句话对她触动极大。
可惜原主死了，站在他面前的是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