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纪璟发现,这红光竟是在将体内蠢蠢欲动的魔气压制住,让魔气不再具有攻击性,安安静静的待在身体里,而身体表面大大小小的伤痕已经愈合,但上面却覆盖着黑色的印记。
若是纪璟修炼过,可以内视,便会发现,他的丹田处出现了一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黑球,黑球不似之前看到的魔气是深深浅浅的灰黑,而是毫无光泽,如黑洞一般的漆黑。
修真者修为达到金丹时,丹田处便会生出金丹。
金丹是储存灵力的地方,随着修为的精进,金丹也会愈发凝实。
到达元婴境界时,体内的金丹便会化为婴,成为一个与修炼者形像的小人。
金丹一般有龙眼那么大,散发着阵阵金光,但纪璟这又小又黑的小球,明显不是金丹这种好东西。
纪璟看不到体内的变化,但却能感受到周遭的魔气对他影响的变化。
现在的魔气他可以吸收,虽然很难受,每次吸收都要再经历一遍烈火焚身之痛,并且他可以感觉到,现在的一切都是在透支他的生命力来暂时压制住魔气的侵蚀,一旦他的生命力耗尽,这些积攒下来的魔气会反扑回来要了他的命。
既然魔气可以短暂的为他所用,那他也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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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璟步履蹒跚,身躯如同破败的木偶,历经了数个日夜的煎熬,终于重返西纪国皇宫的领地。
他深知自己此刻的模样太过骇人,为了不惊吓到无辜的路人,他特地披上了一件厚重的黑色斗篷,宽大的帽檐如同黑夜的羽翼,将他那疲惫而苍白的面容完全隐匿在阴影的庇护之下。
他就这样,在人群中悄无声息地穿梭,仿佛是一缕飘渺的幽魂,在人世间游荡,无声无息。
纪璟在宫内打探了一番,得知父母和妹妹的遗体还是好好的入了皇陵,松了口气。
想来纪泽还是要名声,要维持他那一贯虚伪的假面。
深夜,纪泽寝殿的烛光依然亮着,他还在案前批改着奏折,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放下笔准备叫人伺候更衣。
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悄无声息地吹灭了寝殿内的烛火,将原本温馨的氛围瞬间转为阴森与孤寂。
纪泽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他的双眼在黑暗中摸索,努力适应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随着月光从窗户洒进,寝殿的轮廓逐渐在微弱的月光下浮现。
然而,就在纪泽能够借着月光看清周围的时候,一个惊悚的场景让他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冷气。不知何时,一个人影竟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与他之间仅隔着一张桌子。
等纪璟看清眼前之人的面容时,更是心惊。
“纪璟!你没死?”
他不信鬼神之说,不觉得纪璟是鬼魂。
“大哥你都好好活着,我怎么可能死呢?”
纪璟声音沙哑冰冷,眼白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血丝,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魑魅。
纪泽是个聪明人,既然纪璟可以悄无声息的进入他的寝宫,外面的人定然已经被解决。
他想拖延时间,若是外面的人被发现,自然会有宫廷卫前来护驾。
“二弟,我也是有苦衷的啊。”
纪璟虽然时间不多了,但几句话的功夫还是有的,他倒是想听听纪泽准备放什么屁,他挑了挑眉示意纪泽继续说。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有多努力你可以看到,在你逃课时我在好好读书,在你长大整日出宫到处游玩时我在帮父皇处理政事,在你醉倒不省人事回宫时,我在受母后责罚,说我这个当大哥的没有好好管教你,每次你闯祸时,也都是我在替你善后。”
说着纪泽流出了鳄鱼的眼泪,接着道:“可我真的能管得住你吗?我活了十八年,没有一日不小心翼翼,生怕惹父皇厌弃,每日如履薄冰,我真的好累。我恨父皇始终不看我一眼,可我并不想让你和明儿死,我只是想报复一下而已,明儿的死是我考虑不周,可我到最后也没忍心亲手杀你啊二弟。”
纪泽这时也不再自称为”朕“了,说的声泪俱下,连他自己都信了。
若是之前的纪璟,纪泽这一番话他也许就信了。
可失去了这么多,经历了这么多的纪璟早已不会再相信纪泽的任何一句话,更遑论纪璟现在已经被魔气渗入每一滴血肉中,神智虽然还在,但多少都受了影响,性格有些嗜杀。
他在墟冥渊的那段时间里,不知道在没有任何武器的情况下手撕了多少魔物,和几个月前天真的他相比,早已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纪璟依旧是沙哑冰冷的声音,衣领间隐隐露出的魔纹让他平添几分邪气,淡淡开口:“所以这就是你害死父皇母后的理由?是你费尽手段让我生不如死的理由?我以为你能说出个什么,不过如此。”
“大哥,天快亮了,没什么遗言的话就上路吧。”
“等.....”
纪泽想说等一下,可话还没说完,便被纪璟一剑穿心,倒在地上,他到死都没有等到宫廷卫的救援,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他不知道的是,纪璟杀光了他寝殿周围的所有人,他就算大喊护驾,也不会有任何人能听到。
他甚至没动剑,只是用了一点点魔气,便让这么多人悄无声息的死去。
等第二天宫人发现时,纪泽的旁边还有一道圣旨,说他自知罪孽深重以死谢罪,传位给宗室一个表弟,让他好好治理国家。
不是傻子都能看出纪泽是被杀的,但那么多人死于魔气,定然不是普通人所为,而且大肆宣扬对他们朝廷有什么好处?
所以还是安安静静照办了,而纪璟,留下这道圣旨后在天光微亮之时便已离开。
这个皇宫没有他的牵挂了,宗室那个孩子是个好苗子,好好培养以后会成为一代明君,百姓依然会安居乐业,剩下的,也不是他这个命不久矣的人可以管的了。
一群宫女太监正在打扫这满地狼藉,其中一个宫女抬头看见房顶上站着一个人,揉了揉眼,又什么都没有,心想肯定是自己起太早出现幻觉了,便继续打扫。
纪璟漫无目的地走在京城里,他想再看一看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总是光顾的酒楼,让他开心的说书先生,给过饼子的乞儿,总是路过却每回都脸红着走远的青楼,街边的糖人和馄饨摊,把他当财神爷的商会......
纪璟一一看过,快走出城门时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发黑的血,惊到了一旁的百姓,他看着妇人怀里的小女孩惊恐的眼神,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飞快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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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然后,我就去墟冥渊等死了,我浑身魔气,总不能死在有人的地方,百姓是无辜的。”
纪璟交代完自己的事,说了这么多也有些渴,给自己也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咂了咂嘴,不愧是苍灵剑宗,茶都这么好喝,喝完还感觉自己平心静气了许多。
辛离听他说了这么多,对这少年也生出了几分怜惜。
在辛离看来,他还是个孩子,十七岁,放在现代都还没成年,却受了这么多苦。
“你受苦了。”
一句的安慰,对于纪璟而言,却像是久旱逢甘露,温暖得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的内心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绝望如黑夜般无边无际,伤心如刀割般刻骨铭心,痛苦如烈火般焚烧着他的灵魂,憎恨如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理智。
然而,在这些沉重的情绪中,唯独缺少了那一抹温暖的光芒。
辛离的出现,就像是一道柔和的春风,轻轻拂过他的心头。
她帮他压制魔气,虽然那股黑暗的力量尚未完全消散,但他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内心的痛苦和暴戾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淡去了许多。
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让纪璟感到胸口有些发闷,仿佛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内心的激荡。
“姐姐,我没有用魔气干坏事,只是报仇,没有伤害无辜之人。”
纪璟之前一直怀疑纪泽为什么会把他扔进魔渊,而且纪泽只是个普通人,跟他一起去魔渊时,为什么没有被魔气侵染,除了修真者可以做到,他想不到其他理由。
但他又想不通,若是有修真者的帮助,纪泽怎么会轻易被自己杀死,他确定纪泽是死了的。
虽说纪璟觉得辛离应该不是坏人,但他不敢保证这么大的宗门是否跟此事有牵扯,若是苍灵剑宗没有,那其他宗门呢?
他若是死了就罢了,现在既然活下来,自然要谨慎调查此事,事关他父母妹妹,他不敢有半点疏忽。
辛离知道纪璟没有说谎,宋晚舟已经调查过他,和他说的一致,只是纪璟说的更细致一些,辛离没有想到这个少年竟这么惨,比唐见月还惨。
辛离不由的想:“西纪国最近是怎么回事?连续两起灭门惨案,都是只有一个幸存者,这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她最讨厌想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了,还是交给大师兄处理吧......
辛离安抚的语气对纪璟说道:“我知道你没有干坏事,但你可知道在此之前,是没有人可以控制魔气的?”
“怎么会?”
纪璟真的有些吃惊了,他以为自己运气好,侥幸摸索到了控制魔气的方法,但肯定有比他更厉害的人。
但他没想到自己是唯一一个。
辛离点点头:“是真的,不过你也不算是第一个,因为在你之前,还发现了一人也能控制魔气,我也是因为处理那个人去的西纪国,回来才遇见了你。”
“那人是谁?”
“威武大将军府被灭门这事你知道吗?”
纪璟再一次震惊:“什么!唐伯伯家出事了?”
唐亦之与纪璟的父皇两人从年轻时便认识,后来先皇登基,唐亦之也成了大将军。
而且唐亦之这么多年从未有过反心,先皇对他很是信任,纪璟从小就管唐亦之叫伯伯,虽说他身为皇子不合礼数,但先皇宠着他,也没非要让他改过来。
纪璟这半年多一直身陷囹圄,尚是自顾不暇的时候,不知道这件事也是情有可原。
“凶手就是一个可以控制魔气的人。”
辛离想到那时的场景,眉眼中有几分厌恶流露。
“那人现在怎么样了?”
纪璟说不出什么感受,突然听到噩耗很是难过,但自己又是和凶手一样的情况,心里有些复杂。
“自然是已经伏诛。”
辛离看了眼面色复杂的纪璟,以为他害怕,声音稍柔和了些接着道:“不用怕,那人恶贯满盈自是应当付出代价,你没有做过恶,苍灵剑宗一向公正,不会因为你身染魔气就将你斩杀。”
纪璟笑了笑,笑容中还隐藏着些许的悲伤,仿佛是在强颜欢笑一般:“不是的姐姐,我不是担心这个,只是有些为唐伯伯难过,还有就是有些担心自己身上的魔气,我怕会害人。”
其实他是担心因为自己身上的魔气被苍灵剑宗逐出去,那他就再也没机会查清真相了,虽然一切都只是他的怀疑,但他认为自己不是无的放矢。
纪璟知道自己的优势,他有一副不错的皮囊,想留下来,只能靠辛离。
除了这个并没有其他心思,他不觉得辛离这个苍灵剑宗的天才会对他生出什么想法,他需要一点辛离的同情心和怜悯心,一点点就够了。只要能留下,就还有机会。
果然辛离有些心软,告诉他先别担心,明日会带他去见掌门,说明他的情况,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我之前查看你体内魔气,发现丹田处有魔气聚集,你是怎么控制魔气的?”
纪璟想了想,便把当时的情况告诉了辛离。
辛离听说他是靠生吃魔物活下来的,再一次觉得这个少年可怜。
辛离在这个世界活了两百年,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丑恶,可如此可怜的,还真没见过几个。
以及两百年说起来长,可修真无岁月,随便一闭关就是十几年,这两百年里辛离心智上最大的改变便是终于能放下与宋晚舟有关的一切,还有心如止水的斩杀恶徒。
除此之外,辛离还是有感情的,遇见唐见月时内心的波澜和听闻纪璟遭遇后的怜悯。
辛离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她作为一个人,若是毫无感情,那还是人吗?
哪怕是千年后,辛离也并不想让自己冷血无情。
“那红光应该是一种植物,可以克制魔气,万物相生相克,有毒物的地方必有解毒之物,同理,应该是那魔物误食了某种克制魔气的灵植,又在它的体内稀释,才让你不至于两股力量相冲爆体而亡。”
说着又睨了他一眼:“你倒是运气好。”
辛离又想到这么多年来这种植物没被发现是因为墟冥渊的魔气过于浓郁,修士只是在边缘压制魔气,并没有人深入过,若是这种植物被人发现,便意味魔气不再是让人讳莫如深的存在,而是可以加以利用的东西了。
这件事也得告诉师尊。
辛离丝毫没有自己已经是别人师尊的自觉,还是什么难题都想扔给师尊。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不适吗?”
辛离自知她可以消除魔气,并不是压制。
若是给纪璟治伤,她才是最好的人选,因此便问清楚些。
纪璟想了想:“那就剩下身上的这些魔纹了,不过没什么感觉,不痛不痒的。”
“很多吗?”
“呃......不少。”
辛离刚想让他褪下衣服让她瞧瞧,又意识到两人还在院子里,可能会有来往的女弟子,不太合适。
“跟上。”
辛离率先起身走进刚才纪璟所在的房间。
纪璟愣了一下,便也赶紧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