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世好信鬼,愚人好求福。
乱世中的人总需要倚靠和慰藉,即使是恶,即使是鬼。
此时寿宴上,奴婢纷纷端菜上桌,有人已忍不住开口大吃,但角落处的沈孤舟并没有食欲。
每样菜他只是夹一小口,然后缓缓放下筷子。
往年飞羽族的寿宴,各族长都是要带着妻儿一起来的,但是这次却无人肯带妻儿前来。
皆因此次出席寿宴中的沈孤舟。
传闻沈孤舟自幼聪颖过人、能言善辩,十岁时曾独自出马招降敌将,十一岁时,以沈鹿韭特使的身份,前去觐见孝武帝,十二岁时,就娶了东岐孝静帝的妹妹为妻。
不管是军事还是政务,沈孤舟总能对答如流,并且能够从中分析利弊,令沈鹿韭极为赏识,很快,沈孤舟被立为世子。
不过,在高澄十五岁时,这父子二人之间,发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
沈鹿韭外出征战,在此期间,沈孤舟便与自己庶母车氏偷情,等到沈鹿韭回来之后,两位侍女将此事告发。
沈鹿韭大怒,抽打了一百多棍,还想要废掉沈孤舟的世子之位。
沈孤舟情急之下,求救于自己的心腹,经过一番威逼之后,之前告发的侍女上吊自杀,更改的供词,至此才逃过一劫。
但这件“风流韵事”还是被广为流传。沈鹿韭死后,沈孤舟索性放任自己,经常调戏周围大臣们的妻妾。
他曾把一个大臣的妻子骗到府上,对其进行侮辱,但对方坚决反抗。于是沈孤舟一生气,将这个大臣全家老小全部杀光。
他甚至不避讳亲眷,男女通吃,连自己的妹夫也不嫌弃。
所以得知沈孤舟要来,无人敢带自己妻儿。
连上鸿谨都让自己妻儿不要露面。
沈孤舟却不高兴了。
上鸿谨前来敬酒,见沈孤舟面前的菜肴未曾吃食多少,卑躬屈膝的模样,赔笑道:“这是本地的错北菜,是不是不合沈相国的口味?”
“味道是不错,可惜啊,少了点回味,不够有意思。”沈孤舟抿了一小口酒,准备起身离去。
上鸿谨一脸汗颜,急忙追问道:“不知沈相国想吃什么,下官一定弄到。”
沈孤舟笑了笑,轻声道:“我想吃的,自然是其他地方吃不到的。”
“有,自然是有,只需稍等片刻。”上鸿谨擦了擦汗,连忙应声。
沈孤舟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窗外,拍了拍他肩膀,转头笑道:“上鸿谨,你可别让我再失望一次。”
沈孤舟又坐回座位,上鸿谨心知这顿饭,不仅是他的寿宴,也是他的仕途之宴。办好了,自然平步青云,办砸了,便是黜退不用。
过了片刻,一个家丁端着一盘糕点进来。
那糕点晶莹剔透,里面含着核桃、葡萄干、玫瑰花、杏仁、蜜枣、芝麻、玉米等八样果子。香气四溢,沁人心脾,引得众人上前围观。
沈孤舟咬了一口,只觉其中美味让人难以忘怀,口感丰富,时而酥脆爽口,时而柔嫩多汁,让人回味无穷,忍不住一吃再吃,无法停口,似乎陷入忘我之境。
“太好吃了,这是什么糕点?”沈孤舟将糕点吃尽,抬头好奇问道。
“这是曦曦族一道族失传的菜品,名为八宝蜜核糕。”上鸿谨定了定神,激动地回答。
“曦曦族,那不是生活在庐邪大山里的山民吗?没想到他们能做出如此美味的糕点。”
上鸿谨微笑道:“沈相国有所不知,这个八宝蜜核糕还有有一段美丽的传说。据说曦曦族很久以前有两位夫妇,夫老多病,妇相貌丑陋,不能生育。突一夜做梦,梦见一老神仙告知:‘向南有圣树,取果实与金谷同食。’夫妇俩寻找了三年找来和田的核桃,与玉米同食。妇面容娇丽,夫身健力强。不久生育一子,子考中状元。”
“这位厨子是曦曦族人?”
“回禀错王,并不是,他乃桦人。”
“桦人,他叫什么名字?”
“西乐。”
沈孤舟大笑几声:“不错,有意思,明日让你这位厨子跟本王回府。”
“谢错王恩典。”上鸿谨见沈孤舟心情大好,这才稍稍安心,保住了自己的官职和地位。
“不好了,杀人了!”
一名家丁突然跌跌撞撞闯进来,全身是血,神情惊恐万状,边喊边上前,紧紧抓住上鸿谨的衣袖。
上鸿谨呵斥道:“慌什么,这里有贵客在场,如此狼狈,有失体统,先滚去后堂再说。”
那名家丁仍然不撒手,脱口道:“来不及了,少爷被杀了,再迟点,凶手就跑了!”
“什……什么!”上鸿谨听到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一下子坐倒在地。
“凶手是谁?”沈孤舟皱眉问道。
“是……是上官穹!”那名家丁神色虽张皇,但语气坚定。
上鸿谨一时心头乱了分寸,顾不上自己寿宴,喊上自己家丁和护院,慌慌张张地夺门而去。
后院中那几名家丁还未踏出房间,均被上官穹从背后一刀杀死,但有一名并未刺中要害,等到他回过神,早已逃之夭夭。
此刻上官穹心知事已败露,春雨府上下势必要将他碎尸万段。
刚一走出门,迎面遇上上鸿谨。
上鸿谨见他满身是血,手提钢刀,不禁大怒:“果然是你,我要你血债血偿!”
“总族长,你儿子不是我杀的,有人栽赃陷害我!”上官穹抓住一个家丁,愤怒地大喊辩解。
“还敢狡辩,我亲眼见到少爷倒在你脚下!而且房中并无他人,只有你手持血刀!”那名逃脱的家丁上前反驳道。
上官穹早知辩解无用,便暗中想好了逃跑的路线,春雨府有一条水道直通天池,可以借此逃走。他拉着家丁往后退,上鸿谨与众人步步紧逼,等退到池边,一脚踹飞家丁,转身跳入池中。
上鸿谨大喝道:“他要逃,都给我追!”
身后的家丁和护院纷纷钻入水中,片刻之后,水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上鸿谨在岸上来回踱步,急躁不安。
少顷之后,水面浮起一大片血色。
水面渐渐浮出家丁与护院的尸体。
上鸿谨心头悲愤不已,怒喝道:“搜!彻底的搜!封锁整个天池和天翼城,一定要抓到上官穹!!!抓不到上官穹,就让上官氏族在飞羽族彻底消失!”
另外身后的七位氏族族长面面相觑,心知上鸿氏一直背靠相国权贵,不敢多言,纷纷借由离去,只留下上师镜与上城荧。
直到深夜之时,天翼城主要通行的要道四处灯火紧促地流动,连天池周围都灯火通明,任凭上官穹如何插翅也难逃。但上鸿谨仍是不放心,去春雨府最为豪华雅致的万福阁,找自己的靠山沈孤舟。
行愿也是不敢乱跑,一直小心翼翼在府中兜转寻找天书,最后在假山小道上遇见上鸿谨。
只见他急匆匆地走近万福阁角落的一面石墙,连敲三下。
“进来吧。”
石墙里传来沈孤舟的声音。
上鸿谨扭动手边书架的观音佛手像,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去,行愿也跟在身后,混了进去。
两人来到一间较大的密室,密室之中,只见沈孤舟紧闭闭眼,赤身坐在一副棺材之上,那棺材突然长出藤蔓,像毒蛇一般游走,延伸至整个密室,那藤蔓如人经络,附着整个密室。
而棺材四周都围绕着一圈又一圈的人。
而诡异的一幕,那些人都赤身裸体,腹部都被掏空,端坐在地上,不停低声吟唱,互相手拉手了,摇头晃脑。
他们背后都有一个刺青图案,但坐的方位不一样,刺青也有些不一样。
大致一共有八种。
以正东方的人为起始,刺青均为上边两颗人头,中间两颗人头,下边只有一只手。
东南方人的刺青则是上边一只手,中间只有躯干,下边两颗人头。
正南方人的刺青是上边一只手,中间只有两颗人头,下边另外一只手。
西南方人的刺青是上边、中间、下边都是两颗人头。
正西方人的刺青是上边两颗人头,中间只有躯干,下边一只手。
西北方人的刺青是上边一只手,中间只有躯干,下边一只手。
正北方人的刺青是上边两颗人头,中间只有躯干,下边两颗人头。
东北方人的刺青是上边一只手,中间、下面都是两颗人头。
行愿看到这些刺青图案,脑中突然闪过自己离开光明山之前,想起渡口边的一座奇怪的石碑图案,总觉得之间有什么联系。
这时上鸿谨上前叩拜,高喊道:“生无悲欢,舍我残躯,花神抚顶,愿受长生!”
沈孤舟睁开双眼,微笑道:“上鸿谨,你入花神教这么久,还不懂上门礼仪吗?”
行愿听到此言,心中一惊:“花神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