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溯门五人在饭桌旁吃着晚饭,韩子默自春禧堂回来之后,一直郁郁不欢闭门不出。
他吩咐徒弟几个,收拾包裹,跟紫月青主商量下,不日离开上京。
突然客栈门口一阵小骚乱,一个女子搀着一个男人火急火燎的闯进来了。
沈青瞅了一眼,再定睛一看,那昏厥的男人,不是夜楚云是谁?!
夜楚云裹着一个大大的斗篷,低着头,发丝蓬乱,墨色的前襟上有些潮湿,嘴角还有一抹血丝,已然昏迷。
“夜公子!”秋霜骇了一跳,忍不住惊呼。
沈青面上凝重的走了过来。程江看依云吃力,忙的接过了他另一条胳膊。
“他怎么了?”沈青透过他半遮半掩的斗篷,隐隐看见里面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脖子处露出一道未遮住的血痕,皮肉黑紫外翻,不似寻常外伤。
依云冷眉冷眼,关于主子的事更是嘴严,没有回答,执着的扶夜楚云上楼。
沈青扫过背后一圈围观的人群,不由得说道,“不小心摔伤了,散了吧。”
随即,她又喊过躲在角落的小二,小声说道,“小二,烦请去请位大夫,这位爷有钱,必有重谢。”
小二一听,忙的撩腿跑了出去。
依云跟程江已经扶着夜楚云快到二楼。上楼一转身,正好碰见出了门口的紫月寒。
眼下大夫未至,依云心里焦虑,可顾不上身份,忍不住抬头问道,
“青主,可否……”
紫月寒扫了依云一眼,又看向她腕子上不小心露出来的篆字,微垂了眼睑,迟疑的伸出手浅浅的搭上了夜楚云的脉。
往夜楚云的识海里探了一番,紫月寒皱了皱眉。随后,他探听了下心脉,才收回了手,说道,“失血过多,未伤及肺腑。药石可医,等等大夫吧。”
依云感激的冲紫月寒点了点头,带着夜楚云往房间里去。
紫月寒正低头思量,忽见沈青也上了楼来,还略带担心的望向夜楚云的房间。
“你们……相熟?”紫月寒随着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道。
“不……太熟。”沈青停顿了一下,心里飞速计较一番,摇了摇头。
与夜楚云的关系总是有些难以解释。若论相熟,身份有差,自不便过多接触。可论不熟,他们的经历又何止一番泼皮无赖般的纠缠。
平心而论,她与夜楚云的相处好似比紫月寒还要自在些。可是面对紫月寒的发问,出于这正恶之见,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否定了。总不能让流溯门沾染莫邪宫。
“他底子好,性命无碍,不用……担心。”
紫月寒看着犹自发怔的沈青,出口说道。
“嗯,那就好。”
沈青舒了口气,随口接道。可等她有些反应过这自相矛盾的话时,发现紫月寒已经下楼去了。
若不熟,谁会狠辣出手,斩掉一个轻薄恶吏的手腕?
若不熟,谁会命人百里策马,买百金的糕点?
若不熟,谁会刻意搬到离她最近的那个房间?
沈青那似是而非的回答才更像某一种猜测的肯定。
紫月寒不太理解心里忽然泛起的涟漪,只是不想去深究拆穿。他每次探究她一点,好似心绪就会翻滚一点,还不如离得远一些。
季雨霏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出来,看着独自一人下楼的紫月寒,心里自是欣喜,翻着白眼掠过沈青,往楼下奔去。
独留沈青暗自发怔,怎么隔了一天,一个桀骜不驯的人气息奄奄,一个素日平和的人又陌生如斯?
这些名声在外的人,都这般难以捉摸吗?
……
“娘——不要啊……”
“别抛下云儿……”
“长公主明鉴……臣愿效忠……”
夜楚云嘴里不停的低吟着,他趴在床上,眉头紧蹙,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滴落,脸色绯红,高烧不退。
依云跪在床侧,紧紧的握着他的手,眼里通红一片。
夜楚云进了浮华殿一天一夜,她在宫墙外的巷子里眼都不敢眨的站了一天一夜。直到今天午时,他才一个人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
“主子,怎么样?”依云忙的跑过来问道。
夜楚云的脸色惨白,从硕大的斗篷里伸出一只手,满是鲜血。依云刚要惊呼,夜楚云用眼神按下。
依云扶着他徐徐的过了拐角。待无人处,夜楚云才弯下了腰,一只手扶了膝盖,喘息道,
“莫邪宫明日……易主,将由我……全权接管……”
“太好了,主子总算得偿所愿。”
夜楚云勉力勾起一个笑容,抬头,那正午的日头白的耀眼,他只是一个恍惚,便口吐鲜血,直直的倒了下去。
此时,依云望着夜楚云血肉模糊的后背,眼泪又簌簌而下。
荟姨已经又引了第三个大夫进来。那大夫进来,一看夜楚云那骇人的伤口,连连摇头。
普通外伤并不难治,只是那些伤口上似是被什么阴邪的兵器所伤,就是想让那些伤口溃烂,难以自愈。
荟姨送走了大夫,站在门口偷偷抹泪。沈青透过门缝,恰恰看到这一幕。
她听紫月寒说他性命无碍,没往心上去。
可是眼看一个个大夫来又略带叹息的走,这伤全然没有那么简单。
沈青低下头去,满腹思绪,踟蹰的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依云此时却是绷不住了,紧着去催荟姨,“荟姨,你再去找。这么大一个上京,怎么会没有一个好大夫?”
荟姨叹息一声,“皇城的好大夫都在皇宫大内,咱们……”
依云紧紧的抿了嘴,摇了摇头,“不能找皇医……”
荟姨揪着自己的心口,听着夜楚云又开始糊涂的呓语,不由得哭道,“这伤是阴邪,但我看,主子这是积宿多年的心病,还有幼时的弱症……”
依云沉下心,抹了一把脸,说道,“我去求紫月青主,他修为了得,自然能看得出那伤上的古怪。找到根由,才能下药。”
依云敲开了紫月寒的房门,听完她的话,紫月寒有些错愕。
依云言辞闪烁,并不直言伤来自何处,可以莫邪宫的能力,能求到他的门前,也是稀奇。
依云见他沉默,只当是紫月寒有身份偏见,不由得一下子跪了下去。
“求青主。他不是……宫主那种人。否则,紫月门主岂会……”
“走吧,带我去看看。”紫月寒静默一时,打断了依云的话。
很快,紫月寒站在了夜楚云的床前。
夜楚云的背上,横七竖八,伤口深有一指,不伤筋骨,却大开大合,紫黑一片,一点点往外渗血。死是死不了,但是必会留下些不可逆的损伤。
“是鸱吻鞭……”
“那是什么?”依云追问。
“一种短小精悍的鞭子,乌金淬炼,状若鸱吻,附有火毒,克人灵力,极为阴损,是来自……宫内的酷刑……”
说着,紫月寒若有所思的望向依云,依云忙的低下了头。
“那……要怎么治?”
“拔火去毒,普通大夫确实难医,用内力可祛除部分,但是……”
“但是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吗?”
紫月寒眼睛一斜,幽幽的望向依云。依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不由得有些颤抖。她的真气进入,好似寻不到游走的通路。她只以为是那伤有古怪,难道是……
“还有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