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千辛万苦终于进的破庙,碧游以身盘踞,赤火盘旋在不远处的上空,震慑着外面的尸魃。
紫月寒飞身赶回,一眼便看到了盘亘在破庙外碧绿的巨蛇。
棋境之时,他只粗见几眼,此时再看过去,这蛇兽周身灵气更加充沛。
他心中不免惊骇,这等境界的灵兽,以沈青的修为如何能操控,它竟可自行进境?
天色渐暗,程江在破庙寻到了几盏旧烛火,昏黄的暗光照映着几个人的惨状。
久战令他们几近脱力,打坐调息也是半坐半靠。
季雨霏垂着头,自觉的离远了些,窝在一边阴暗的角落。
“师姐,这是你的灵兽?什么时候养的?”秋霜的眼睛半睁半闭,觑着沈青疑惑道。
“这蛇,真是凶悍!早请出来啊,我砍那些尸魃快累死了!”林华抬起胳膊揉了揉酸疼的肩膀。
“素心诀是怎么回事?鬼宗之人为什么会追杀我们?”程江看着沉默不言的沈青和韩子默,小声问道。
沈青的脸色很苍白,或是力有不逮,或是心中有愧,她抱着膝头坐在地上,埋着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韩子默静静的看着她,从怀里掏出一方洁白的绢帕,蹲下来,细细的给她擦拭脖子上的血。
“六儿,这不是你的错……师父从不后悔养育你,定会为你拼尽全力。素心诀,关乎苍生,不可落入鬼宗之手……”
沈青心里翻江倒海的情绪,皆化作眼泪。她鼻翼抽动,扑进了韩子默的怀里,抽噎道,
“徒儿并非有意隐瞒。此番劫难,皆是因我而起。师父……我……”
程江的脑子难得灵光了一次,张着嘴,吃惊道,“师妹,你竟是……羽……”
秋霜和林华尚小,不懂得羽华族对世人的吸引究竟有多大,可他们懂得沈青是师姐,是亲人。
秋霜察觉到沈青的伤恸,忽然伸出手用力的拥住沈青的肩膀,打断了她的话,
“师姐,我才不管你是谁,我永远都不想和你分开。”
“师姐,我定努力练功保护你!什么鬼宗,咱们不怕!”林华抱着剑凑到了跟前,唯恐漏了他。
沈青抬头看看这个望望那个,积存在心里的歉疚竟不知如何说出口,只能含着眼泪拼命点头。
可是她心里的苦楚如何能消?上原山如同一片净土,是他们的家园,那些涉世未深的弟妹们岂知他们面临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缩在角落的季雨霏听得并不真切,只是看流溯门众人患难与共,心里一阵荒凉。她狠狠的搓着手上的污秽,眼里是越来越浓的嫉恨。
“大家可无恙?”紫月寒的声音仿佛回魂丹,浑厚沉稳,众人皆是眼睛一亮,往门口看去。紫月寒落地,匆匆进来。
“不好不好!这边的尸魃太多了,还有个鬼面人挟持了师姐,幸亏师姐有条蛇……”秋霜着急道。
紫月寒皱了皱眉,眼神掠到了沈青身上。
她面色苍白,面态沮丧,白皙纤细的脖子上赫然三个红红的血孔。
紫月寒心起怒火,鼻子里呼出一口气,袖子里的手狠狠的攥紧了。
此时,破庙壁上簌簌落了些瓦片墙土,碧游立起了绿背白腹的身躯,昂着头颅盯着空中突然出现的两条黑影。
几声邪魅的笑声幽幽的传进来,紫月寒眼神一凛,挪开视线,看向了庙外。
层层林立的尸魃上空,血煞血魇凭空而立,脸上面具一哭一笑,甚为可怖。
“有胜算吗?”韩子默扭过头看了紫月寒一眼。
紫月寒面无表情,深若寒潭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暗光。他伸手凭空一握,一柄青蓝长剑已经握在手中,流泻的寒光卷着锐利的杀意。
“保护好羽姑娘,我来解决他们。”
话音未落,白衣影动,他人已经出现在半空。
韩子默皱眉,他刚才说的是“羽姑娘”而不是“沈姑娘”,他是何时知道了六儿的身世?
韩子默低头攥紧了手里的笛子,回忆起四年前初见沈青时的情形,便是对孤儿的怜爱,一日日的照拂中,听见了她魇梦中的呓语。
他曾苦恼自己没有慧根和权势,替她挡下所有的苦难,唯有心中气手中笔,引据着书,谆谆教诲,研磨她的品性,扩宽她的心胸。
沈青聪慧,心灵纯净。虽步步谨慎,思虑深重,可是偶尔释放出的少年心性,才让韩子默觉得一切都没有白费。
他用爱捂热了她的心,谁都不可以再伤她!
韩子默回头,走过去抚了抚她的头,“六儿,不要回头看,师父希望以后的你,是真实的,快乐的。”
沈青志坚,唯独在亲情一面不可触碰。她抬头看着韩子默,心里翻江倒海般,眼泪扑簌而落。
“师父,我也会怕。怕失去,怕一无所有。”
韩子默拥紧了沈青瘦弱的肩膀,柔声道,“师父,永远都在。”
空中再次传来裂帛一样的琴弦声,惊醒了破庙里颓然的人。
徘徊在院子外面的尸魃戾气骤起,狂躁不已,嘶吼着向破庙奔来。
碧游野性难驯,没等沈青驱使,张开大嘴,把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尸魃咬了个稀碎。
矮小的破庙摇摇欲坠,墙面开裂,墙土弥漫。韩子默忙的招呼几个人出了庙门。
沈青抬头看过,碧游正与尸魃纠缠撕咬,硕大的蛇身上挂了不少的尸头尸身,一时挣脱不开。赤火已经重新回到了紫月寒灵衣里,几个人各自执起剑,展开新一轮拼杀。
空中,血煞勾动琴弦时,紫月寒已有动作,月盈一剑破空,划出一条笔直的剑影,威力显然更胜弓刀,直取血煞抚琴的手。
血煞收手,侧身躲开,举起手里的梧桐琴稍作抵挡。剑影划过琴上七弦,即便偏离两分,余威依然斩断了其中五弦。
血煞面具后的眼睛露出点惊慌,他见识过紫月寒的弓,刀,暗器,都远没有这剑的刚利和森冷。
他五指拉过断弦,弦丝若坚若韧,绕过指尖,化作趁手的软兵,忽长忽短,决意以柔克刚。
血魇飞身出去,落于紫月寒的身后,袖子里一条诡异三头链爪不时袭来,爪上萦绕黑气显然淬了剧毒,仿若毒蛇信鞭。
俩人一前一后,互为倚仗,加之移形换影的步法,亦与紫月寒过了几十招。
蓝黑光影交错,难解难分。
两根琴弦抵上月盈,引起一阵清脆的剑鸣。那弦蜿蜒而动,紧紧缠绕而上。
月盈剑身上金符流动,似是专克邪诡,琴弦顿时难近分毫。
紫月寒左手蓄力,伸手一探,竟把琴弦拉于手中,掌心蓄力,血煞连人带琴往前扑了一段距离。待血魇偷袭时,血煞才勉力止住脚步,可他与紫月寒的距离近到了三尺。
面具后血煞的眼睛蓦然睁大,眼前一道剑影中劈,直直的往他头顶压来,仿若泰山压顶,他从头到脚皆是麻意。他深吸一口气,全力施展内力,才消失在一团鬼蝠翩飞的雾沼里。
血魇趁机再出链爪,偷向紫月寒的后背。
眼看得逞,紫月寒的灵衣上金光大盛,伴随着一声凤鸣,一个圆形的轮盘浮空而起。
那飞爪像是砸到了铜墙铁壁,“当啷”一声以数倍之力弹了回去。血魇重心不稳,差点从空中掉下去。
那金色轮盘分散成缕缕金光,很快勾成了一个火红凤凰的模样。赤火目中着火,一张嘴,一个硕大的火球喷出,燎向血魇的黑袍。
血魇慌乱中斩掉一片着火的衣角,忽觉耳边风动,她抬头看时,紫月寒的剑已经近在咫尺。
眼看这一剑落于她的胸前,她的身体被一股猛力扑向一侧,血煞自是用尽全力护在她身前。
紫月寒的剑直直的刺入血煞的肩头,一股尖锐的疼痛席卷了他的全身,他脸上哀哭的面具似乎都痛苦的变了变。
修为差距太大,正面相较,即使是他们二人合力,都无法占得丝毫上风。
二人不敢恋战,飞出了数丈远稍稍喘息。血魇捂了他的肩头的血口,往下面混乱的人尸场看了一眼,压低了嗓音。
“我们不能败,若取不到素心诀,只有……杀了她,或能邀功,得一线生机。”
血魇的手指向人群中伶仃单薄的人影,血煞飞速的运功止血,眼睛跟着血魇的手看去,不容多加思索,随着点了点头。
“我去吸引紫月寒的注意力,你去!”
血魇看着那道已经飞身而来的白影,推了血煞一把。
紫月寒人至剑至,那剑仿佛是天生的杀器,饮血若渴,更是承载了紫月寒狠厉的一面,招招绝灭,剑剑指穴,他的剑术分明已登峰造极,甚至高过他传闻中的弓箭。
血魇不敢硬拼,只得拼命利用幻术躲闪。另一边,血煞悬空单腿而坐,拉起了最后两根琴弦。
厉弦嘶鸣,怨气四溢,地上的行尸再度魔化,蜂拥而上,破庙前抵抗的众人被逼的连连后退,难以为继。
紫月寒皱了皱眉,只想速杀而止。
他袖子一甩,手里的剑忽然化去实体,带着耀眼的蓝光,如暗夜极星,直直的刺向血煞。
那空坐弹琴的人面具上的哭脸好似上扬了一下,只听“嘭”的一声,月盈刺进了一团黑雾,徒留一群蝙蝠乱作一团振翅而飞。
又是移形换影!
月盈飞回,紫月寒凭空一转,环顾四周。
他飞速凝神追踪,却发现半空里没了那抹鬼气。
他脑海中闪了一个念头,莫名觉得有点心慌,低头看向破庙……
此时,破庙的院子中央,沈青刚刚拼力推开了一具活尸,力气已濒临枯竭。
小鬼难缠,怨鬼凶猛,尤其是这种前仆后继不知疲倦的攻击。沈青还需用意念相连碧游,精神颓颓。
就在此时,她的身后凭空出现了一团黑气,凝成一个幽暗的人影,黑影中间的哭脸表情变得格外诡异。
“沈青!”
紫月寒惊叫出口,刚要飞身而去,左右忽然飞来伸缩自如的链爪。那血魇也不靠近,遥遥阻挠,誓要阻挡紫月寒的去路。
堪堪推开面前一具尸魃,沈青双臂颤抖喘息不止。
一团弥漫的黑雾突然涌现,伴随着寒意顷刻笼罩了她的后背。
敏锐的感知到危险的沈青匆忙转身,近在咫尺的哭丧鬼脸让她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血煞很高,投下的阴影令沈青一阵胆寒。
“六儿!”韩子默离得并不远,可尸魃群涌,拦住了他的去路。
血煞垂下幽黑的眼睛,扬起了手里的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