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会之后,赫秋涟又拉起了“斩月”的大旗,联合一众小门派集聚中原与江南之界,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紫月门有口难辩,毕竟羽青在众人面前救下了司南,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以紫月门现在的实力,单单对抗一个落渺山庄已经十分困难,何况是这么多人。
以紫月门往日的恩泽,有些知恩图报的小门暗自送来了门书,称定会相助。此外便是紫白薇手上的两封密信。
第一封是来自清涯水阁的门书。里面称若紫月门需要,不日会派遣弟子前来。署名是清涯水阁的阁主——乔忘川。
“这乔忘川是谁?我竟没有听过……”紫白薇皱了皱眉,喃喃道。
“清涯水阁势起不过三年,但是发展迅猛,门下多是些很年轻的少男少女,虽然修为不算很高,但是都极有天赋。那日江湖会,我曾见过门下大弟子,不过十六七岁,但是慧根极佳,再修炼几年,想必直追我等……”紫白晖若有所思的说道。
“但是我们素日与这清涯水阁没有交情,这贸然来信,难保不是陷阱……”莫云贵开启了他的小心谨慎做派,捻着胡须小声的说道。
“管他呢!如今已经是天下大乱,能助我最好,大不了就是再多个敌人!我紫月门何曾怕过?!”紫白峰不耐烦的一拍桌子大声喊道。
紫白薇嗔了紫白峰一眼,紫白峰哑然,忙端起茶水岔了过去。紫白薇又拿起了第二封信。
“六年之前,凌云阁萧老爷子亲书,萧阁主亲临,联合景泰门朔方门为紫月门作保,力压众口,才让紫月门得以喘息。”
紫白晖垂目,“月离不会贸然撒手,应该是他留下的最后一策。”
紫白薇点点头,“此番,萧老爷子又提到了两家盟约……”
紫白峰:“六年前便该履行的盟约,因为翊儿伤势耽搁,此番再无理由推脱。”
紫白薇叹了口气,“江湖早有认定,萧小姐迟早入紫月门。翊儿当时伤重,不忍紫月门陷入绝境,不得已点头。”
紫白峰抬起头,“萧家嫡孙女,又是萧老的掌上明珠,也算是门当户对。”
紫白薇:“他当时知道那姑娘死讯时,险些不治。不知这六年是否磨平些性子。”
“他娘的,我们再三告诫门人,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走漏的消息,这么多年,竟然都没查出来……”紫白峰拍了一下椅背愤愤的骂道。
“赫秋涟此次集结了近千人,筹谋已经不是一日两日,我门中人员凋零,以一敌三,无异于以卵击石啊……”紫白晖叹了口气,“江湖大会一行,赫秋涟设计陷害,如今我们与羽家女子再难洗清干系,众口铄金,此时凌云阁毫无条件前来相帮,才真是令人生疑。”
“明日召集众弟子,想必又是一场恶战。”紫白薇站起身,抚了抚鬓角,长叹口气,“也不知翊儿如今什么样了,我想他想的紧。”
堂下三人齐齐叹了口气。
是夜,白薇殿,白薇居。
紫白薇一身白衣坐在妆奁台前,若有所思的梳着头。一双修长的大手放在了她的肩上轻轻的捏着,霍秋白柔声道,“又想什么呢?”
紫白薇贪恋的靠在了他身上,闭上眼睛,说道,
“唉,此番他们又是来势汹汹,紫月门哪里还折腾得起。”
霍秋白年近五十,风华犹在,面容挺拔俊朗,眉宇间英气依旧,大有些不显山不露水的侠客之范。
霍秋白与紫白薇是天地间少见的神仙爱侣,单看紫白薇这四十多岁面容依旧如同二三十一般,每日都是笑容晏晏,少女性情,便能知道霍秋白对她的宠爱到底有多深。
二人成婚已有二十多年,膝下只有一个霍紫嫣,因为生霍紫嫣的时候霍秋白听见了紫白薇疼哭的声音,发誓再不会让紫白薇遭此难,自去寻了个避子药服下。
两个人二十几年分别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一年,常常分别个几日,霍秋白如同丢了魂魄般,回来之后,必然是几天几夜的腻歪。
霍紫嫣常常说,父母各自的心里,彼此是第一位,她不过是个陪衬品。
“别想了,你看,头上又有一根白头发了。”霍秋白凑上前来,轻抚着紫白薇的鬓角。
“在哪?快,给我拔掉!”
霍秋白没动手,笑道,“有几根白发也好,省的别人觉得你太年轻,我们不登对。”
紫白薇忍不住笑出声,回过头来,看着霍秋白低垂的眉眼,嗔道,“你竟会哄我。”
霍秋白低头在紫白薇额头上印了个吻,说道,“好了,夜深该休息了。别这般劳心劳力,还有我呢。”
紫白薇叹了口气,说道,“六年之前,你也遭人设计,这门中之人,必有人知晓你的身份。不论如何,再耐心些,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再给紫月门招来更多骂名和风雨。”
“好,都听夫人的。”霍秋白勾了勾嘴角。
紫白薇抬头微笑了下,顺着霍秋白拦着的胳膊往床边走去,嘴里喃喃道,
“只要能护住紫月门,护住这三个孩子,我怎么累都没关系。月离不在,白哥,以后你一定要护住嫣儿和翊儿……”
“好好好,我看你这心里啊,快把我挤出去了。”
紫白薇忍不住嗔道,“还跟孩子们吃醋,真是……”
出了莫邪宫的羽青又换了张容貌,她穿着一身硕大的素色兜袍,把伞掩在了袍下,只身回了襄城。
江湖大会已散,襄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百姓日子乏味,饭后茶间总是在讨论着,不日前羽家妖女现世的传闻。
羽青充耳不闻,穿过几条街,两条小巷,找到了安置郎之涣的那间宅子。
郎之涣正躺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晒着太阳,看那蓬头垢面的样子,应该又喝了不少酒。
羽青径直走过去,看了看桌子上摆着的空酒瓶,不禁皱了皱眉。
似乎感觉到一旁有人,郎之涣随手就弹了两枚银针,虽无内息,却是精准的奔着人的大穴而去。羽青二指一并,一枚捏住了,另一枚却是直直的进了她的曲池穴。
羽青看着手里那枚泛着绿光的银针,微微皱眉,又从曲池穴里拔出另一根,揉了揉有些麻的胳膊。
“鸩封,你是真狠啊,这毒都活不过五十息吧……”
郎之涣睁眼,觑了一眼这陌生的脸,嘟囔,“全天下都在追杀你,万一给我牵连了,你不得哭死。”
羽青随手把针扔到了桌子上,脱下了外袍,解下了纸伞,在桌子旁坐了下来。
她挨个晃了晃那些酒瓶,找到一瓶还有少许,拿起来灌了下去,烈酒辛辣,羽青喝的急,止不住咳嗽了几声。
郎之涣坐了起来,“怎么没见夜楚云那小子?你自己回来的?”
羽青没吭声,又把剩下的酒都倒进了嘴里。
郎之涣看她心事重重,忍不住伸手把那酒瓶夺了下来,说道,
“你又喝不得酒,喝了又得难受几天。怎么了?跟夜小子……吵架了?”
羽青几口酒下肚,觉得腹中火热,没过一会眼前发白。她强自用内力压了下去,才勉力没有立刻昏睡过去,带着些醉意说道,
“我跟他有什么可吵的?不过是两个可怜人,两个陌路人……”
“可是你明明知道……他喜欢你……”
羽青冷笑,“喜欢?抵得过血海深仇吗?我跟他,有恩,有怨,有仇,哪儿来的情……”
郎之涣叹了口气,说道,“若是没有他爹,也许你们能再往前走走……”
羽青苦笑了一下,“他爹……死了,却不是我杀的……”
“夜回天死了?谁杀的?他终于带你去莫邪宫了?”
“不知道。莫邪宫留守的人都被杀了……包括夜回天……”
说着,羽青又开始晃起旁边的酒瓶子,似乎意犹未尽,嘴里还直嘟囔,“你这老头……酒喝得这般干净……”
“既然他爹已死,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我回来……接你……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羽青的眼前开始阵阵发花,酒意盖过了她的清明,她嘴里磕磕绊绊的嘟囔着,站起身来,往房间里走去,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我……打伤了他……”
郎之涣看着羽青的背影,感觉得到她很失落,却不知是因为她没有亲手报仇,还是因为那句“打伤了他……”,他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为什么啊?”
羽青摆了摆手,没有说话,推开门走进了卧房,走到床边上,倒头睡了过去。
醉酒后的羽青,睡了两天两夜。郎之涣没有给她施针解酒,似乎是有意让她多睡段时间。
这日天刚刚擦黑,羽青睡梦正酣,一把明晃晃的剑刃奔着她的胸口而来。
刹那间,身旁的伞上水墨一闪,窜出一个蛇头,咬住了那剑端,来人想抽回竟是不能。
羽青似有所感,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羽青凝神,水墨消散,回到了伞面。来人趔趄了几步,惊诧的看着伞面。
羽青站了起来,冷静的掠过去,来到桌子旁边倒了杯水喝了下去,开口道,
“依云,你杀不了我。”
依云恨恨的扯下了脸上的蒙面,目光幽怨,带着怒意说道,
“羽青!你当真好狠的心!当日你答应上船,我以为你是怜悯我主人对你用情至深……没想到,你只是想利用他报仇!”
羽青喝完了水,回过头来,扯下了还未曾卸去的易容,露出冷若寒霜的脸,轻蔑的笑了笑,
“莫邪宫难闯,等他带我进去,轻而易举的杀了夜回天,岂不是省我很多麻烦。”
“无耻!枉费我主人苦寻你六年……你竟是这样的女人……”
羽青被阴影遮上的脸微微的变了一下,讥诮道,
“是他太蠢!你觉得我应该与他有什么结果呢?报答他?嫁给他?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依云愣了一下,握着剑的手狠狠的攥了攥,
“你真是冷血无情!”
“我是回来报仇,不是来寻旧情的。夜回天已死,我与他还有什么情分可言。”
“你……你可以走……为何还要伤他?你可知……他旧疾复发……”
羽青心里忍不住一抽,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攥了一下,口吻依然决绝,“死了吗?”
“哼,主子自然福大命大,你打错了算盘!”
“那你不回去好好伺候他,还跑来送死,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羽青,你利用我主人,想让我莫邪宫为你做挡箭牌,你休想达到目的!我现在不敌你,但早晚有一天,我会再来杀你!”
说罢,依云狠狠的甩开房门,几个起落,离开了院子。
羽青在桌子旁坐了下来,不一会儿郎之涣走了进来,叹了口气说道,
“这又何必?”
羽青神色莫测,“莫邪宫生变,江湖风向不明。我孑然一身,但他得到这一切……也不容易。夜回天已死,不如,好聚好散。”
“那你何苦做的这样绝?”
“不做的绝,外面那帮人怎能相信?依云对夜楚云忠心,我那般辱他,她会有办法的。”
羽青迟疑了一下,又问道,“郎伯,你那可还有调气养血的丹药?”
郎之涣点了点头,“多得是,都是怕你有个好歹,为你备的。怎么……你想给他?”
羽青斜瞅了郎之涣一眼,悻悻的没有说话。
郎之涣翻了羽青一记白眼,从袖子里掏出两个精致的瓷瓶,放在了桌子上,
“这些药,只要未毁根基,吃个几瓶,定有神效……”郎之涣忽然又叹了口气,“那你要怎么给他?人家现在怕是连我都厌恶透了!唉,夜小子还说要再给我寻极品琼苏呢……”
羽青扫了不争气的郎之涣一眼,“只要他看病吃药,就有办法到他手里。”
“一天天的整些弯弯绕绕,搞不懂你们,烦死了!”说着,郎之涣就叨叨咕咕的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