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时,紫月寒发觉赤火正往下落。
他疑惑的往下看去,发现这里是一个很美的岛屿,有些似曾相识。
他突然很迷茫,不知今是何时,连同刚才力战孤枭的记忆都被遮盖了。
他落在岛屿的一端,面前有个极高极大的阁楼,仆从众多,院子里正传出阵阵欢声笑语。
紫月寒凭着直觉迈上了几米高的台阶,缓缓推开了那气派的大门。
里面有一奢靡豪华的雍楼,上书,楚青阁。
门内的人齐齐望了过来。
紫月寒扫视着面前的夜楚云和羽青,有些诧异。
此时,羽青手里执着一个花球,正要扔给面前一个花团锦簇的小女孩。
“青儿?”紫月寒茫然的叫道。
羽青脸上疑惑,走上前来淡淡的施礼,“不知这位公子是谁?因何知道我的小名?”
夜楚云也跟着走了过来,伸出手亲昵的搂住羽青的肩膀,警惕的问道,“这位兄台,突然造访所为何事,可是娘子的故人?”
羽青抬头,摇了摇头,“不认识。”
紫月寒心里猛烈的跳动了一下,他刚想问,那个小女孩也跑到了自己跟前。
小小的手拽了拽他的衣摆,脆生生的说道,“你可以陪我玩球吗?”
“雨曦,不可无礼!”羽青拉了小女孩一把。
紫月寒看着脚下粉嘟嘟的小女孩,心里一哆嗦,这是他还未曾见过面的女儿吗?他不由得翕动嘴唇,“你叫……羽希?”
小女孩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点了点头,口齿不清的说道,“对呀,我叫楚雨曦,曦光的曦,因为我阿娘是在雨天的清晨生的我……”
“雨曦?不对!”
紫月寒眉头一皱,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又抬头看着羽青,焦急的问道,“青儿,你为什么在这里?你说过,我们的女儿叫紫羽希,是羽华族最后一个孩子,是‘希望’的‘希’……”
羽青满面诧异,“公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青儿!别闹了!”
紫月寒一改往日的沉稳,急急的伸出手去拽羽青的袖子。
旁边的夜楚云见状,忙的上前来把羽青拉到身后,气愤的说道,“这位公子无端纠缠,再有越矩,楚某可要不客气了。”
羽青藏在夜楚云的身后,怯生生的说道,“小女沈青,生于闵南,相公楚沐,常年经商,清清白白。公子可是认错了人,还是速速离开吧……”
“不对!你姓羽!你叫羽青!”
“你是羽华族后人!你是我的夫人!”
紫月寒晃了晃头,感觉头痛欲裂,眼前一阵血气缭绕。
“你明明放手了,为什么还要纠缠她?”
他看着上前来阻挡他的夜楚云,没来由的一阵愤怒,出手推了他一掌。
画面一转,夜楚云已经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口吐鲜血,没了气息。
旁边的羽青和小女孩跪在一旁使劲的哭着。
羽青幽怨的抬起头,恨恨的盯着他。
紫月寒伸手一看,上面沾满了鲜血,这个人竟然没有一点修为,自己一掌把他拍死了。
面前的羽青哭了很久,突然拔下头上一支簪子狠狠的插入了自己的脖子,飞溅的血直直的喷了小姑娘一脸。
紫月寒感觉彻头彻尾的一阵冰凉,他想不通这一切如何发生的,但是他知道,这一切都不对!
那个小女孩漠然的看着已死的双亲,停止了哭泣。她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盯着紫月寒,眼里红光一闪,用一个极其诡异的声音说道,“你该承受烈火焚身之痛!”
随即,紫月寒感觉全身像是被火焰点着了一样,骨髓里一片炙热,犹如当年服下的“火祟”。
紫月寒痛的忍不住喊出了声,可是身上如何痛都抵不过小女孩那双仇恨的眼睛。
他闭上眼睛,飞速的思考着。
假的东西只是自己心里的魔障,这都是幻象,这里面一定埋着真相。
对!羽希眼睛里的那抹红光,这是曾存于羽青体内的岚雀天息,无人知晓!
还有这熟悉的火祟,这烈火焚身的痛,只有他能体会而非造就幻象的人了解!
紫月寒看着身上燃着的火焰,慢慢由红色变作幽蓝,灼热化作霜寒。他心念一动,凭空挥出一剑。
眼前血雾消散,他的目光突然企及到了上京城外十几里的宏大的战场。
他终于破开了幻境回来了!
在激战的人群尸魃之中,紫月寒敏锐的看见了一团流窜于尸魃中间越来越浓厚的魔气,那魔气直冲骑在马上的羽青的后背。
紫月寒心里一颤,急急的跨上了赤火飞速的奔袭而去。
那团魔气越汇越大,瞬间漫延包裹。
羽青察觉到了背后的凉意,此时,她忽然听得人群中夜楚云的叫喊,
“卿儿!跑!”
羽青本能的“驾”了一声,照夜一跃而起,足有两丈高,飞离了群尸头顶往外冲去。
可刚到半空,羽青忽然觉得脚下一滞,脚脖子一阵酸痛。
她低头一看,她的脚踝被那团黑气包裹,里面涌出一只鬼爪,狠狠的攥住她的脚踝。
羽青不及叫喊,便被拉了下去,急急的往下坠去。
照夜一声长嘶,跳到了外围,身上却空无一人。
夜楚云、紫月寒、甚至在力战群尸的流溯都飞速的往这边赶。
羽青惊慌中举伞刺去,可是周围黑雾弥漫,她似乎陷入了一片混沌,刺到的皆是虚无。
她一直在往下落,像要落入一个无尽的深渊。
她边落边扫视周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笼罩而来。
黑暗中出现了一只眼睛,随后两只,三只,千只……
她脚踝上的鬼爪突然化作千万条藤蔓密密麻麻的包裹上了她的躯体,紧紧的勒了进去,直到把她勒到接近窒息。
“流……”羽青想喊,一条藤子横过,狠狠的封住了她的嘴。
羽青在急剧的扭动身体,忽听“噗嗤”一声,她脖子后面的大椎穴被一根东西刺入,她的眼睛瞬间变成黑瞳。
随即,她全身的修为、精气、血肉都在被抽离,那种疼痛几乎让她晕厥。
紫月寒飞身赶到,月盈挥出,狠狠的破除了那团魔气,包裹在羽青周身的藤蔓被悉数斩落在地,露出了羽青的躯体。
紫月寒接住了她,以修为做罩,落在了尸群中。
可是此时的羽青,容貌衰老,头发雪白,红衣下面只有一副焦瘦的躯壳,一如死去的紫白薇。
羽青睁着浑浊无光的眼睛,颤颤巍巍的抬起手碰触了下紫月寒的面颊,说道,
“月寒,好好照顾……我们的女儿!真希望……下辈子做个……普通人……”
“不不!”紫月寒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着,手足无措的触摸着羽青的脸和手,心如刀割。
“青儿,你醒醒,我错了,我不去做救世的英雄了,别人的死与我何干啊!”
“我只想你好好活着,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青儿……”
紫月寒拼命的喊着,茫然无措的抬起头,心里是万念俱灰的绝望。
那奔走的尸魃中,有一双眼睛在哀怨的看着他。
夜楚云立于一片腥风血雨中,开口说道,“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抢走她?又为什么要舍弃她?”
不对!
刚才为什么他能感觉到羽青身上的疼痛和窒息感?
夜楚云答应过自己,会保护好她。不会食言。
紫月寒左右环顾,手一握,那个笼罩在周围的念罩已经碎裂,躺在他怀里的羽青也化成了一缕烟。
紫月寒耳边轰鸣,身体猛然下坠,他又立于了紫月门的台阶之上。
霍紫嫣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欣喜的迎上来。
当紫月寒想上前时,空中突然一片血红,出现了一个红衣白发的脸。
那女子猛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夺走了襁褓,声音回响在天际。
“她秉承天息,属谪仙之体,与尔等何干!”
紫月寒的心又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不对!
不对!
这一切都不对!
紫月寒抬头往正东方望去,那里有一颗星星明亮璀璨。天幕之上的云似乎凝固了一般,不分昼夜。
这个感觉……
是大梦三千!
紫月寒心一沉,迅速的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子慢慢放空,顿时上京城的点点滴滴飞速涌现。
是了,他应该在上京城头力战孤枭。
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可是紫月寒睁开眼,眼内还是一片虚无,仿佛五感尽失。
紫月寒冥想了片刻,无论身处何境,灵兽无魂,至死相随。
紫月寒心中沉定,以神通魂,很快,一股猛烈的颤动回应了他。
他手一张,掌心一片通红的火羽幽幽跳动着,这一片神鸟的魂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紫月寒深深的一吸气,手狠狠的一握,那火羽化作万点金光。
这黑洞洞的世界里凭空涌出了一股气流,而且越来越高涨,万点金光勾勒出一只凤凰的神眼,里面的业火有着要吞噬一切的愤怒。
周围开始燃起熊熊大火,让缭绕的魔气变得流窜不止无所遁形,令窥伺的千万眼睛感到畏惧。
紫月寒处在大火的最中间,像随时要涅盘寂灭,眼里全是玉石俱焚的漠然。
凤凰灵境第二重,浴火。
待周遭的一切都焚了个干净,重重的烈火往中间凝去,一个火形神鸟仰天长鸣,奔着头顶的一片黑暗直直的撞了上去,火光四溢,迷雾破散,一道来自太阳的光直直的射了进来。
终于,空冥中响起了回音,孤枭的声音传了进来,
“你的愤怒、恐惧、悲伤、怀疑、杀念、绝望……都是我的养料。这绝日灵境第一重幻游,承自谪仙神来,若你沉沦,便永远都醒不过来……商少白若不是对紫白薇有太深的执念,也不会困于此境败于我手……”
提到了商少白,紫月寒冷漠的脸上出现了些变化,不是愤怒,而是悲悯。
“没有执念,并不代表没有弱点。你这种人,永远都不会懂!”
说罢,紫月寒提剑一指,剑尖迎上了照进来的阳光,赤火燃烧着的身体尽数覆上了月盈的剑身,剑身火红,剑上瞬间发出一道百丈长虹直冲天际。
破魔一剑,席卷黑暗。
魔气尽除,清明再显。
紫月寒睁眼,他仍然在上京的城头,可他的对面却没有孤枭的身影。
空中传来一句话,“你领悟了破魔,加上凤凰浴火,确实比商少白的剑威力更大,可惜,你困于幻境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