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魏晏见到九溪高兴地跟他说新年好,感受不到一点昨晚的情绪,明明自己还看到过她的泪水。
“你家中还有亲人吗?”魏晏问。
“有,等忙完这里的事就回去了。您还想到京城哪里看看吗?我可以陪着您。”九溪说,她知道,过完这个年,离别就会到来。
“这一个月以来,把我在京城二十多年没看到的东西都看了,京城对我来说就像一个梦,我也没什么留恋的了。姑娘想去哪里?”魏晏觉得跟她相处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我哪儿都不想去。京城让我最牵挂的是我的姑姑,这次算是彻底放心了。”跟父亲心中的那个结打开了,母亲也不再是她怨恨的寄托,就把母亲还给父亲吧。
“我身体也差不多了,如果姑娘没什么事可以让我做,我想先回纯州了,那里还有家人,感谢姑娘这一个月来的照顾。”魏晏留下陪她过年,就是不愿意她孤单,现在看来她并不需要别人。
“好,那我也不留你了。”他还有家人,每个人都要回到他自己位置。
魏晏觉得一生经历无数次的分别,只有这次,他竟觉得自己有些伤感,是因为自己是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吗?
正月初二,九溪送他到城西。他在马车上看到站在那里的她慢慢变小。忽然,他让车夫停下。
九溪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他下马车了。他往回走,她往前走。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忘了告诉你,什么事都别委屈自己,你值得最好的人生。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像夕儿一样把我当作父亲。我不会再做一个失败的父亲。”魏晏觉得这是自己这一生说过最肉麻的话,以前他总是觉得人与人之间只要自己做事就可以,不用说出来。
“好,我知道了,您保重。”九溪假装平静地说。
在马车行远后,她的眼泪却忍不住地往下流。
她擦了一下眼泪,轻声说:“爹,保重”。
她来到了陆先生的住处。
“给您拜年了。”九溪笑着说。
“怎么空手来呢?你眼睛怎么啦?”陆先生发现了她的眼睛有些红。
“刚才去送我父亲走,被风吹了。”
“你父亲走了?也真是的,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他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你放过自己了?”先生一眼看出是怎么回事了。
“算是吧。”她说,“我准备去一趟南阳。苏泽和他都觉得任伯伯最合适您这个位置的人。您觉得合适吗?”
“你说任广吗?他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就是不知他愿不愿意来,这些年老夫觉得他都没有离开南阳。”
“我亲自去一趟,看能不能打动他。您在这里等着我,等科举结束,我就带您回雾神山。”
“你什么时候去?”
“明日就出发。”
“怎么这么着急?你……”陆先生欲言又止。
他听那两个丫头说好像她跟皇上关系近期不错,刚过年她就操心太傅的位置,他们小年轻不趁着过年一起相处?毕竟顾云珺一年到头只有这几日不用看奏折。
“先生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没有了,你父亲刚离开。我知道前一段时间你都在操心他的事。你不给自己留些时间吗?”
九溪听得出来陆先生在侧面问她和顾云珺的事。她也想过他们之间就像现在一样没有约束的相处,只是顾云珺的一句孩子的话,把她的梦打醒了。
“这时候刚好任伯伯也没有学子,也方便他离开。”九溪说。
陆先生以为她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也就不再重复,说:“你去如果请不动,也没人能请得动了,那路上你自己小心。”
先生知道,她决定的事别人劝不了。
顾云珺忙着新年的祭天活动,都来不及细想除夕夜的事情。两日后,他才闲下来。
正月初四,他来到梅府,章叔告诉他,姑娘外出了。
“她什么时候走了?去哪里了?住在这里的那位客人呢?”顾云珺问,每次来这里他都先问清楚章叔情况,才靠近她的院子。
“姑娘昨日离开的,魏老爷是初二回去了。小人不知姑娘去了哪里,她没有交待。”
顾云珺立刻去了她的院子,只有小春在打扫。
“你知道你小姐去哪里了吗?”小春还没来得及行礼,顾云珺就着急地问。
“小姐好像说是去哪个先生那里。”小春刚说完,顾云珺一听先生就以为是陆先生,转身就走了。
顾云珺最害怕的事就是她莫名消失,以为她跟着魏晏离开了。
除夕晚上提起孩子的事,他知道她不高兴了。他想不明白她为何态度如此坚决,一口拒绝,她是担心名分吗?今日一定要问个清楚。
顾云珺来到了陆先生的住处。
行过礼后,立刻问先生:“她呢?”
“你问的她是谁?”
“梅姑娘。”
“她走了。”先生说,看来九溪离开又没有告诉他。
“走了?去哪里里了?她的婢女不是说来先生这里吗?
“她来过,又走了。”
“先生知道她去了哪里吗?”他直接问。
“她去南阳了,不是你和苏泽想要任广来接我的位置?她说要亲自去请他,事先她没有跟你商量过吗?”陆先生问。
“任先生的事商量过,只是不知她这么快去南阳了。”
“这孩子做事就是着急,她父亲刚走,她就离开了。好像是她父亲的离开,心情不是很好,那日回来的时候老夫见她眼睛红了,那可是稀奇的事,长大后没什么人见她哭过。”陆先生说。
这么着急离开是她父亲离开她心情不好?
“她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那就不知道了,她能不能说服任广还未可知。再说来回怎么也得一个多月吧,不过她说过科举结束就带老夫离开。”
“你们还是要离开吗?”他其实想问的是她一定要离开吗?以为她接受他以后,一切计划也变了,谁知她还是按她原来的想法,连去南阳都没有告诉他。
“老夫年纪大了,总要离开的。我们都只是辅助作用,这天下还得靠你自己。”
“学生担心没有先生,不能选到合适的人才。”
“古人言‘虽在农与工肆之人,有能则举,高予之爵,重予以禄,任之以事,断予以令。’爵位不高,百姓就不敬重他;积蓄和俸禄不丰厚,百姓就不信任他;行使政令不果断,百姓就不畏惧他。你只要能发现贤能之士,重用他们,你的大业就成功一半了。”
“我听先生的,会开设荐举的通道。”
“‘以德就列,以官服事,以劳殿赏,量功分禄。’有才能的人就选用他,没才能的人就使之居于下位你能做到这个就是一个明君了。”
“谢先生赐教。”
“老夫相信你的为人。如果能让任广来,老夫更放心了。那丫头也很执着,看她能否说服他了。”
“先生觉得她有可能在京城留下吗?”顾云珺终于直接问了。
“你说的是丫头?”陆先生说,“对她来说留在哪里都是自由的,至于她能不能长期在京城留下,这老夫就不知道了,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陆先生微笑着。
顾云珺心里总有些不安,除夕夜她是真生气了吗?
他告别先生,回到宫中,抬头看着红墙外的天空,走向了太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