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时,辛苦一夜的守城兵卒正准备与登上城墙的同袍换防,却有人猛地指向城外喊道:“敌军来了!”
附近的兵卒俱是一愣,旋即齐齐向城外张望过去,果然见到地平线处隐隐现出旌旗来。
领军校尉不敢耽搁,一面命人回城通报,一面喝令众人加紧换防,准备守城器械。
与此同时,云绫正在城内大营中与公孙戎、鲜于辅商议布防事宜。
涿州城两面有水,永定河北岸已有燕十六的五千精兵,是以无需布置太多兵马在城北和城西。
然而东、南两面却需有个重点,三人商议的也正是此事。
公孙戎以为彦知节会主攻东城,如此可不用担心城中出兵抄其后路。
而鲜于辅则认为彦知节会主攻南面,因为那里地势开阔平坦,更利于大军展开。
二人所言皆是在理,云绫一时也难以决断。
就在此时,传令兵匆匆跑入帐中,禀报道:“禀三位将军,东门外发现敌军踪迹,看旌旗数目约莫有两万人!”
话落,云绫与公孙戎、鲜于辅对视一眼,旋即看向传令兵道:“南门方向可有动静?”
“小的回来时尚无南门消息!”传令兵抱拳回道。
闻言,云绫起身看向公孙戎与鲜于辅道:“鲜于将军先回南门,谨防彦知节声东击西。公孙将军随我往东门御敌!”
说罢,三人并传令兵一道离开中军大帐,各自前往两处城门。
不多时,云绫携公孙戎登上东门城墙,扶着女墙向外一望,彦知节大军已排好阵列,眼看便要攻城了。
此时,先前那校尉快步赶来,抱拳道:“两位将军,敌军两万五千人,看样子是分作了四队攻城。先锋打着‘呼延’旗号。”
说着,校尉伸手指向城外最前方的方阵。
云绫顺势看去,人数约莫三千左右,中军一员大将生的虎背熊腰,骑着高头大马,倒是颇为威风。
“公孙将军可认得那人?”云绫轻声问道。
公孙戎运足目力辨认一番,这才回道:“那人名唤呼延昌,乃是彦知节麾下头号勇将,号称‘万人敌’,颇有威望。”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没再多问,只让公孙戎接手指挥守城,她则信步走上城门楼督阵。
城门楼视野开阔,更便于她观察战场,早有亲卫为其放好了桌椅,泡上了香茗。
她缓缓坐下,悠哉地斟了一杯茶抿上一口,心中并无多少紧张的情绪。
原因无他,彦知节以三千人为一队发起攻城,根本不是冲着破城来的,不过试探而已,远没到该紧张的时候。
事情的发展也正如她所料。
刚在城门楼坐下不久,随着一声号角响起,呼延昌开始率军向城墙发起进攻。
公孙戎也是久经沙场的了,自然不会将区区三千人的攻城放在眼里,沉着地指挥着守军发射箭矢。
呼延昌则将兵马分成数个盾阵,顶着箭雨向城墙靠近,盾阵之下则是一把把事先打造好的云梯。
接近城墙后,盾阵散开,精壮的兵卒迅速架起云梯,敢死之士则快速攀援而上。
守军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箭雨指着攀登云梯之人倾泻而下,更有数名壮汉组成一队以专用的器械将云梯推倒。
云梯末端虽有抓钩固定,却也架不住守军齐心协力,不多时便有数架云梯被推倒。
云梯上正在冒着箭雨攀登的敢死之士口中发出哀嚎,径直摔落下去。
运气好的砸在旁人身上捡回一条性命,运气不好的直接砸落地面,生死不知。
这样的场面在城门附近这段城墙上接连上演,眼看迟迟无法登城,城下被亲兵护卫着的呼延昌登时急了。
他不顾左右劝阻,翻身下马夺过一面盾牌冲到云梯之下,口衔一柄钢刀,架着盾牌单手迅速攀爬。
公孙戎看得真切,忙令身边将士向呼延昌集火,一时间无数箭矢飞射过去。
呼延昌不愧为彦知节麾下头号勇将,一面盾牌将自身护得结结实实,“叮叮当当”一通箭雨竟未伤他分毫。
守军中有见机快的迅速聚集到呼延昌所在的云梯,试图将云梯推倒。
然而呼延昌攀爬的速度太快,城下亲兵忧心主将也呼喝着附近的兵卒用弓箭压制城头。
就这样,呼延昌竟赶在云梯倒下之前达成先登,一刀便将数名附近的守军砍倒。
不过,公孙戎反应极快,迅速带着亲兵亲自上前截住呼延昌,没让后者继续过大缺口。
呼延昌平素使的是一柄关刀,如今手中的刀盾用得并不算顺手,一时倒教公孙戎的长枪压制住,形势渐渐不利。
他正犹豫是否要退下城去,后方却陡然传来一声号角,他毫不犹豫便顺着云梯滑下城墙。
与此同时,其他正在攻城的兵马也在留下千余具尸首后迅速退却,不带丝毫犹豫。
城头尚未松口气,彦从皋已率军冒着箭雨向城下推进。
见状,公孙戎赶忙呼喝城头各自归位,同时又让传令兵去催促后勤补给。
彦从皋比之呼延昌更显悍勇,云梯方才架起他便翻身下马,手持刀盾第一个向城头攀爬而来。
如此行事,自然招来了大批箭矢的照顾,一时间倒教他有些进退不得。
不过随着其他地方的云梯陆续架起,箭矢的火力也被分散开去,彦从皋这才开始快速登城。
有了呼延昌的前车之鉴,公孙戎自然格外关注彦从皋的位置。
眼见彦从皋就要登城,公孙戎忙命人将备好的金汁泼下去。
随着兵卒将大锅推到城墙边,一股恶臭瞬间涌入彦从皋的鼻腔,教他登时脸色大变,想也不想便施展身法离开云梯向地面落去。
就在他跳开的瞬间,一锅热气腾腾还散发着恶臭的金汁从城头倾倒而下,反应不及之人顿时哀嚎着从云梯上摔落下去。
以金汁的威力,这些被泼中的人即便此刻侥幸不死,后续也难活命。
因着彦从皋第一个攀上云梯,是以这些跟随他的多是他的亲兵。
彦从皋看得是怒气难平,一把推开过来扶他的兵卒,暴喝一声再次登上云梯向城头而去。
这次他却不是一点点攀爬了,而是以云梯为落脚点,施展身法借力快速向城头掠去。
见状,公孙戎暗道此子活腻歪了,旋即命左右以箭矢招呼。
寻常将军若是如此,只怕尚未登城便因身在半空不便躲闪而被箭矢射成了刺猬。
但彦从皋却超出了公孙戎的认知,竟能频频虚空横移躲避箭矢,在公孙戎的目瞪口呆之下落上了城墙。
这一幕同样令督阵的云绫感到惊讶,虚空横移她也是在成就半步宗师后方才得以施展的,彦从皋至多后天境中品的修为是如何做到的?
直觉彦从皋有古怪的云绫当即也不再坐着喝茶了,起身走到窗前定定地注视着左冲右突的彦从皋,已然做好出手的准备。
眼见彦从皋登城,公孙戎迅速率领亲兵压上,欲同对付呼延昌一般将之逼下城去。
然而彦从皋显然汲取了教训,并不与公孙戎纠缠,凭借一身悍勇在城头左右冲杀,专挑小兵下手。
公孙戎追之不及,又要顾及城头的整体防御,只得怒吼几声以发泄心中的怒气。
彦从皋正暗自得意,身边也聚拢了十数登上城头的亲兵,正欲以脚下为根据打开缺口,却闻得头上破空声起。
他抬头一看,却是云绫见他逞凶,当即掠出城楼持剑杀了过来。
霎时间,漫天剑影寒光四射,而在剑影之下则是散发着金芒的剑气,好似将要择人而噬。
彦从皋心头一突,不敢硬撼,便欲如法炮制借助城头混乱的场面摆脱云绫的追击。
云绫岂能给他这个机会,挥洒剑气将其身边亲兵斩杀之后,抬手便是一记袖里飞针。
闻得身后破空声起,彦从皋赶忙就地一个驴打滚,顺势砍翻一名守军,就要起身向前。
未曾想,云绫已身形如电翻身拦在前路,脚下一点,凤鸣剑化作一道白虹直向其胸口袭来。
“啪!咔嚓!”
彦从皋仓促间以盾牌格挡,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脚下一个不稳倒飞出去,正砸中几名刚刚登城的兵卒,盾牌也碎作数块洒落一地。
不待彦从皋起身,云绫攻势又到,掌中凤鸣剑挽出数十朵剑花仿若天女散花,教人看不真切其中虚实。
彦从皋无奈,一个鹞子翻身重新站起,顺手砍翻一名上前的守军,寻机大喝一声双手持刀凌空劈向云绫。
云绫眸子一凝,脚下轻动,身形顿时由实化虚,转瞬来到彦从皋身后,一剑正中其左肩。
此前彦从皋左臂中箭尚未痊愈,如今左肩又遭重创,当即闷哼出声,头也不回地翻身跳出城墙,往城下砸去。
云绫心中一惊,上前一看,却见彦从皋以正在努力登城的士卒为踏脚石,踩着他们的头安稳落地。
被他踩中的士卒可就惨了,有受不住力道从云梯上摔落的,也有直接被踏破天灵当场毙命的。
见此行径,云绫不由蹙眉,只觉彦从皋此人视人命如草芥,全无半分袍泽之情。
随着彦从皋下城,这一波攻势也到此结束,登城的士卒如潮水般退却。
紧接着是第三阵和第四阵,领兵之人显然没有呼延昌和彦从皋的狠劲,并未亲自率兵登城。
是以,这两拨攻势都被公孙戎指挥着守军轻松打退,再无任何一人成功登上城头。
而云绫在击退彦从皋后便回到城楼上,视线盯着远处大旗下的彦知节,不知在寻思着什么。
随着第四阵退却,彦知节未再派兵攻城,直接留下数千具尸体在城下,整军徐徐退走了。
云绫看了看天空,日头已经微微西沉,一场攻守竟已过去大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