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无闻的在片警的岗位上已经干了近十年,刘雪已经是一个三十五岁的大龄剩女了。不是没人追求,是她真的不适应两个人共同生活,想到睡觉时身边要多一个人,两个人一起吃饭,共用一个厕所,刘雪整个人都感觉难受。
可能真的是家人和同事说的,有洁癖?孤独症?不管别人怎么说,刘雪不在乎,她只在乎手里这些鸡毛算皮的案子。
她背地里也会骂都什么鸡飞狗跳的破事,但办起案来却头头有道,不会因为小案子而懈怠。同事说只有她这样的精神病患者才会这样在乎那些细节和心理活动。
这是什么话,刘雪不屑于他们所谓的规矩和流程。那些细节和人的心理活动往往是推动事情的真正原因。案子都是人出的,只要是人出的,那么必定会有纰漏,有纰漏时肯定有一些心里活动。四两拨千斤,他们那些大老粗怎么会懂?
但最近,刘雪忽然感觉累了,倦怠了。案子翻来覆去都是那几种,偷盗、吵架、打架、出轨、争房产遗产,不是因为钱、情就是因为不甘示弱的破脾气。还不如动物,坦坦荡荡的争食物、地盘、配偶,没有那些这些的虚假借口。
当刘雪当面说出那些赤裸裸的真相后,那些刚刚还吵都急赤白脸的人都把矛盾的尖头都指向刘雪,对她恶语相向,甚至攻击她的长相和单身。要不这么老了还没人要!
刘雪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可笑,就这样化敌为友了,自己也算是做了贡献。
可随着来告状的人越来越多,刘雪被局长就叫去谈了好几次话。“说话别那么直接呀”、“也该找个对象了”。无非就是个意思。
刘雪知道自己这些所谓的“问题”,但她不想改,她不想对这些虚伪的人妥协,为了一个工作,让自己也变成虚伪的人,她越来越做不到。
把刘雪掉到档案室吧,有些案件搞不清楚时还是去问她,几句话她就能找出关键点。从前自己办案时没觉得有多么厉害,现在被同事依赖时才凸显出刘雪的重要性。这也算是一种贱,刘雪在同事走后,琢磨着人性中贱的一些事。
本来以为会就这样在档案室干一辈子,做幕后的智囊团,像导演一样看表演,却突然被通知去做卧底。
某一个市来了一个以爱心照顾流浪儿童为掩护的贩毒集团,手段隐匿,贩毒链条复杂,明的查不出来,进去几个女卧底都被发现后赶了出来。毒品已经流到了刘雪所在的市,所以需要一个中年女人去卧底。
刘雪没有家庭顾虑,又冷静、会破案,除了她不愿意假装外几乎是完美人选。局长以为不会伪装是最大的问题,没有推荐刘雪,但她得知有这样一个任务时,主动请缨。
不是有多高尚,是她厌倦了做一个干警,只是换一个身份,去探索另一个充满趣味和挑战的环境,再也不用去管那些重复枯燥的鸡毛琐事,刘雪居然有点小兴奋。
“不是伪装,只是做的事情不一样而已。”刘雪打消了局长的顾虑。
她把大学时的衣服穿上,间断了头发,不用任何护肤品,空洞的眼神,从坐上去往某市公交车的那一刻,刘雪觉得自己完全变成了一个独身、无依无靠、遭受感情创伤、任劳任怨的中年妇女。
刘雪喜欢自己这样的身份,尽情的投入。车上,她好奇爬在车窗上,看向后跑着的房子、人、树。
无心插柳柳成荫,后面的一个女人像看一只任人宰割的羊羔一样看着冒“傻气、单纯”的刘雪。这女人观察了刘雪一路,断定没有可疑后,在下车时以行李多为由请求刘雪帮忙。
刘雪一开始并没有怀疑这个女人的身份,直到她看到女人在不经意间的一瞥。那是警惕、观察的眼神,如果心中不藏着巨大秘密是不会出现那样的眼神的。这种眼神刘雪在审讯那些偷钱、偷情的人眼中见过,但都没有女人那样的凌厉。她判定这个女人不一般。
经过短暂的思考,刘雪决定用欲擒故纵的办法让女人相信自己,她倒要去看看这个女人背后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
给女人放下行李,听女人在身后不断感谢,刘雪在感谢声中听出了期待,是希望刘雪能搭话,但刘雪点了一下头后不言一语掉头就走。在没正式进入她生活时,话越少越少,言多必失,现在一切的交谈都是试探。
刘雪听不见女人的声音了,但是她还是不能回头和犹豫,径直向前面的公交站台走去。
看着站牌上的站名,刘雪计划着出现各种可能性的应对办法。她有直觉,女人一定会追上来。
果然,在刘雪要踏上公交车的一刻,女人拉着她,那用力的程度让刘雪确定,女人上钩了。
“又碰见你了!”女人热情的打招呼。
“啊。”刘雪淡漠的回应了一声,心中开始暗自窃喜,怕自己的内心也被这个老狐狸看出来,刘雪告诉自己要投入,进入角色。
“去哪啊。”女人问,手还拉着刘雪。
“啊,嗯,找活。”刘雪把自己定位成一个被丈夫抛弃,无儿无女无家可归的妇女。
“你会干什么呀?”女人继续追问。
“做饭、扫地。”家务上刘雪也会干这个。
“以前没做过活?”女人可能在打听刘雪的社交范围。
“没。”刘雪惜字如金。
“我这正好缺个做饭做家务的人,你原意干不?”女人终于邀请自己了。
“我,行。”刘雪憨厚开心的笑着,这笑可是发自真心。
女人打了一辆出租车,坐在副驾驶上,从后视镜继续观察着刘雪的一举一动。
刘雪坐在车上,看看窗外、摸摸座位,尽量像是第一次坐车,但感觉还是不够进入角色,没有把自己曾经的经历清空。
出租车足足开了半个小时到了比郊区还偏僻的地方,刘雪记着每一个有特征的建筑,能够躲藏的地方,为同事支援和自己逃离做准备。
一旦进入虎穴,一定要投入,不能漏了马脚。刘雪告诫自己,开始清空自己过去的记忆。
进了一个砖红的大门,里面是八九个不同年龄的孩子在玩耍。
“想不到吧,这是个孤儿院。”孩子们拥进女人的怀抱。
确实想不到,刘雪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些可爱活泼的孩子,在看看女人,充满母性光芒。
难道自己看走眼了?刘雪有那么一瞬间怀疑。需要进一步观察,不能只看表面。刘雪仍旧不说话,盯着门口一个独自站立的女孩。
“小雪,过来呀。”女人招呼小女孩过来。
小女孩纹丝不动,刘雪走过去,牵着小女孩的手,随着女人和簇拥的孩子进了屋子。
屋子简陋却整洁,看得出来女人是个特别有规划的人。女人给孩子们发糖果、书本,刘雪也过去拿了一些塞到小女孩怀里。
“这孩子应该是有自闭症。还没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女人问。
“刘雪。”
“呀,那你是大雪,她是小雪。”女人说着,开始去厨房做饭。刘雪跟着去帮忙。
做饭的间隙,女人不断地打听着刘雪过去的经历和家庭。
刘雪攒了十多年的眼泪算是派上用场了,止不住的流啊,把所有别人悲伤的事都当成自己的,因为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可伤心的事。
一个礼拜过去了,刘雪做家务,看孩子,格外照顾小雪。小雪并不是女人说地自闭症,而是每时每刻思念着自己的妈妈。从别的孩子口中得知,小雪妈妈去世了,死前把小雪放到这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女人叫王桂林,或许并不是真名,很有规律的出去采购生活用品。这一个礼拜刘雪并没有观察出什么异常,也没有陌生人来往。但小雪的自闭症似乎有了变化,会盯着刘雪不禁的笑。
王桂林说小雪和大雪有缘,正好刘雪没有孩子,于是想-让刘雪收了这个闺女。
刘雪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女人好像想让小雪离开这里。只要刘雪认了这个闺女,也许很快就会让刘雪带走,或许这才是女人让刘雪来的真实目的。
刘雪没有立刻同意,她还不能这么快就走。但是刘雪开始不自觉的关注小雪,出于本心,也是让王桂林觉得刘雪会收这个女儿。
一天夜里,小雪轻轻把刘雪拍醒,带她来到一面墙上,墙上化着门,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人向这个门走去。
小雪拍拍墙,拉起刘雪的手也去拍拍墙。一这一拍,刘雪感觉声音不实。这应该是有隔层,刘雪冷静下来,不能惊醒王桂林。
接下来的夜里,刘雪都处于浅睡眠,时刻听着那面墙的声音。保持浅睡眠是刘雪在警校时刻意练就的技能。
睡眠是人的一个弱点,黑暗的事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以黑暗作为掩护,做人性中不能见光的事。为了能在黑暗中体会人性黑暗和虚弱的感觉,刘雪连续三个晚上处于浅睡眠。本以为会熬的特别想睡觉,但是到第四个晚上时,刘雪似乎格外清醒,甚至一点睡意都没有,感觉自己这辈子可以不用睡觉了。
但到了太阳升起后,刘雪感觉自己变了,她能敏感的体会到太阳的炙热、风的刺骨,内心的愤怒,身体中好像有一头怪兽要突破牢笼。
老师看出了刘雪的异常,把她单独叫到办公室,问清楚了她表现异常的原因后给了她一片安眠好,为她找了一间舒适的宾馆。刘雪足足睡了有两天才醒来,不吃不喝、不拉不撒。
恢复后,刘雪感觉自己战胜了那个怪兽,但副作用就是她不能和别人一起生活。
在黑暗中等待了又一个礼拜,鸡叫前,刘雪听见王桂林去门口了一趟,然后返回那面有隔层的墙,动作很麻利和熟练。
刘雪可以断定,隔层墙就是藏匿地点,这个是证据链的一环,但是怎样才能抓住街头的人这又是最重要和难度最大的一环。
王桂林非常小心,有一点异常都不会安排接头的,而她联络接头的方式是什么呢?家里没有电话,王桂林是有一部,但她应该不会用手机接头,那样是给自己留痕迹。最有可能得就是每天出去买生活用品的时候。
刘雪也怀疑过,曾提出想一起去,但是王桂林从来不让,就连孩子们想一起出去转转也不行。
既往王桂林不会同意一起出去,而且小雪对她来说想急于送出,那么只能以小雪的名义突然出现在王桂林接头。
以什么理由呢?刘雪思考着,还得能有同事们在后面保护,接头时进行取证,难度增大。
想了一天,刘雪也没有万全之策,如果不能保证一招制敌,那么只能等待时机。
今天王桂林回来时有点情绪波动,小学让她检查作业本时,都有点不耐烦。王桂林平时特别关注小雪的作业,基本每天都会认真检查,勾勾画画,还会留新题。
刘雪担心小雪不开心,于是去检查作业。翻看着小雪工整的笔迹,王桂林潦草的字简直是对作业本的亵渎。
小雪嘟嘟囔囔的念着王桂林留下的计算题目,刘雪敏感的意识到,这些数字不像是对小孩子出的计算题。
刘雪这才仔细的辨认着王桂林的字迹,当猛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记账本时,刘雪浑身一冷。
第二天等王桂林又出去后,刘雪要走了小雪所有的作业本。翻看了几本后,刘雪可以断定,这就是王桂林的记账本。
又一样证据到手了,现在只需要抓住交接人就人赃俱获了。在刘雪发愁和同事取得联系时,小雪像心灵感应般发烧了,这是送小雪去城里,联系同事的好机会。
待王桂林回来后,看见小雪生病,而刘雪哭的稀里哗啦,其实也真的担心小雪的病。
“小雪啊,你可不能出大毛病啊,阿姨还等着叫妈妈呢。”小雪故意说给王桂林听,因为担心王桂林拖着不给小雪看病,如果小雪有希望被带走,那她才愿意给小雪看病。
果然,本来还不是很着急的王桂林开始张罗着要带小雪出去看病。但王桂林确实怕去附近的地方,所以就同意去刘雪的提议的医院。
晚上的出租车上,刘雪抱着小雪坐在后座,现在轮到自己观察王桂林了,她表情很少担心,而是更加谨慎了。
到了医院,刘雪借送抽血化验的机会联系上了同事,告诉了接下来的抓捕方案,同时也让同事给小雪坐dNA验证,调查一下生父母到底是谁。
安顿好了一切后,小雪的病似乎也好多了,冥冥之中,小雪就是自己的福星。王桂林盯着她俩一宿,第二天刘雪退烧后一起回来那个郊区偏远的院子。
姜还是老的辣,王桂林确实是个老狐狸,接下来的三天,她都没有出去采购,让孩子们只吃主食。
拼耐心的时候,刘雪相信自己的同事,因为自己办案没出过错,同事也一定相信自己,会和王桂林耗下去。
门口有时会出现几个吆喝卖货、收废品的人,这比同时多了些,刘雪猜测这是在给王桂林放信号,但她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信号。无关紧要,只要坚持,抓住接头就行。
第二天,孩子们有点吃不行主食了,有哭的,有不吃饭的,开始闹情绪。刘雪假意安抚说,王妈妈只是不舒服,很快会给大家买排骨、鸡来吃的。孩子听见肉,更是等不及了。
王桂林似乎觉得没有风吹草动了,一早,天刚亮,孩子们还在睡觉时就出去。
刘雪知道抓捕的时刻到了,她期待着,希望回来的是同事们,不再是王桂林。
一上午都没有见一个人影,刘雪有些紧张了,她怕王桂林发现自己的身份,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拿孩子们威胁。
把孩子们带到了一户人家后,亮明自己身份,请求村名留下孩子,下午接回,如果她没来接,就直接报警。这是危险的行动,但刘雪必须冒险。
安顿好孩子,刘雪在院子里静静地等着,手里拿着剪刀,如果回来的是王桂林和同伙,她只有殊死搏斗。
想到自己的人生也许就要画上句号,刘雪不后悔,当警察、破案、救人、追求正义,这辈子活着不就是为了这些吗?似乎只要生死抉择时才知道自己真正是谁,想要什么。
唯一担心的事小雪还那些孤儿,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好人家。在刘雪做最坏打算时,敲门声传来,是同事的声音。
“胜利了!”刘雪大喊,冲去开门。
不仅胜利了,小雪的身份也清楚了,是王桂林下面一个运毒的女人生的孩子,父亲是王桂林的儿子。但女人运毒身亡,王桂林儿子吸毒身亡。
同事们都以为刘雪立了大功,肯定会上调到市局,但她却离职了,带着小雪去了国外,她觉得自己和小雪都需要开启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