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青梧装作看不出兰芝异样的表情。
她淡然地伸手取下搭在屏风衣架处的换洗衣裙。
一套浅碧色密绣湘妃竹云锦上衣,配着月牙白繁绣海纹的下裙。
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有靠近细看,才能看到不凡的绣工。
这是乔氏在她归家不久后,特地请江南的绣娘定做的,与宫装相比,这衣裙不够华丽,但胜在绣工之上的匠心。
之前,纪青梧试穿过一次就收了起来,这套衣裙虽样式简单,但绣纹精美,她怕自己整理药草时不小心刮了蹭了。
她在穿衣时,兰芝偷觑着她,明明还是那张脸,但哪处似乎不一样了。
纪青梧掌握的易容术,绝妙之处就在于,她调整的是骨相,只看五官,看不出和之前有何不同。
真正的美人在骨,并不在皮。
“兰芝?”
纪青梧接连唤了好几声,才把婢女唤回神。
她坐在梳妆台前,兰芝手里举着扑粉的小盒,开始犯难。
心中嘀咕着:怎么办,这张脸哪处都很完美,这妆到底要如何上。
纪青梧看着镜中颜如舜华的女子,也有种熟悉的陌生感。
自打从军营离开,她东躲西藏的日子过了太久,久到她快要忘记她原本的样子。
这几年的时光,她的容貌似乎也盛了几分,眼波脉脉,娇靥晕晕。
她牵动唇角,镜中的人也跟着勾唇,娴静之态犹如花照水。
“兰芝,上妆吧。”
她偏过头,吩咐道:“就敷个粉,然后画个远山眉就好。”
等纪青梧走出梧桐苑,兰芝站在门口,脸色红彤彤地目送自家小姐离开的背影。
兰芝到底没有发挥出自己的功力,五小姐这张脸,用了胭脂水粉,反而污了她的颜色。
只是她不懂,为何五小姐只是要接小小姐下学,还要沐浴后,精致打扮才能前去。
纪青梧路过纪老夫人的院门,正好与逆行而行的人碰了个正着。
“五妹?”
女子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疑惑。
刚服侍完祖母喝完药睡下的纪青媛,叫住正要从眼前飘过的浅碧色身影。
纪青梧站定,回身道:“三姐姐。”
语气既不热络,也不显冷淡,毕竟周围还有下人们在看着,又是在纪老夫人的寿安堂门口。
纪青媛盯着她的脸,心中惊异非常。
她道:“你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
纪青媛生得美貌,豆蔻年华时就是临安城中有名的美人坯子,她在容色上极有自信,就算与宫中国色天香的卫妃相比,她也不逊色。
她平时养身驻颜的药丸没少用,对这门道有很深的研究,所以,她一打眼就看出了纪青梧这张脸,和以往相比有很大不同。
纪青梧淡淡回道:“今日换了个妆容,四姐姐是不是也觉得很适合我?”
纪青媛看着她这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嫩如凝脂的脸庞。
是什么粉这么细腻贴服,涂上肤光如玉,可这张脸不仅仅是皮肤莹润,五官也变的更加精致协调。
难道最近出了什么新的驻颜方?是她没有寻得的。
纪青梧见她皱眉不知在想什么,道:“四姐姐,还有别的事吗?我现在急着去接啾啾下学。”
纪青媛还想问一问她的养颜方子,但听她时间急,也没敢阻拦她。
上次被那个突然出现的男子折伤的手腕,在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她握着右手腕,让开了路。
纪青梧没敢再耽搁时间,坐着马车一路到了宫门口,递了腰牌后,她刚走进气派肃穆的大门。
就被忽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
“五表姐?!”
庆云公主的语气带着惊喜。
“我在宫门口观察你很久了,我就说这人的身形和走路的姿态很像你,但我没敢认。”
若不是这是在皇宫正门,纪青梧差点以为是有刺客冒出来。
她平静了一会儿,才道:“那你现在就认得出了?”
庆云公主道:“刚才宫门口,守卫报过你的名字。”
纪青梧纳闷道:“我记得你还在禁足中,为何出现在这里?”
庆云公主嘴角忍不住扬起:“是母后传召我。”
看到她这一脸荡漾,笑容藏不住的模样,纪青梧就猜到了是什么事情,她道:“恭喜公主殿下。”
庆云公主道:“五表姐,你知道母后传召我是为了什么事?”
纪青梧道:“你这脸上写着大大的喜字。”
太后传召庆云,是为了她和黎承训大婚之事,内务府和光禄寺已经筹备的差不多。太后疼爱她,把婚礼要用的嫁衣和发冠等物都备了好几套,今日要她来亲自挑选心仪之物。
庆云公主看着纪青梧,欲言又止地道:“五表姐的脸......”
她今日打扮简约,应该不会出什么错,且脸上只浅浅上了一层粉。
只是,纪青梧一想到待会儿要去何处,手抚上脸颊,略带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庆云公主的眼睛冒光地道:“秀色可餐。”
纪青梧忽而有种被调戏的怪异感。
庆云公主心中也暗暗奇怪,不知是不是救命的恩情比天大,她自打重病痊愈后,就觉得这个表姐不仅人好脾气好,就连样貌,她也越看越顺眼。
昨日,在两香阁时还不觉得,隔了一晚上,她再看纪青梧,觉得她的面容不只是如花似月。
简直就是姿容绝世,让她忍不住一直想盯着瞧。
这份盯视过于热烈,纪青梧道:“公主快去太后宫里,不然娘娘该等急了。”
庆云公主重新坐上了轿撵,但想到了什么,她又下来走到纪青梧面前。
“五表姐。”
庆云公主软软地叫她一声,是跟太后撒娇一模一样的语气。纪青梧从这个小公主脸上看到犹豫又怯怯的神色。
只是啾啾撒娇的功力比庆云高上十层不止,纪青梧仍旧面不改色地看着她。
庆云公主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纪青梧果断摇头:“公主知道是不情之请,那就不要请了。”
庆云公主道:“五表姐,我大婚典仪之时,你来观礼好不好?”
像是怕被她马上拒绝,一鼓作气地道:“我会把请帖送到纪府,我想在大婚之日请你过来,给我描花钿。”
说完,庆云公主就一路小跑上了轿撵,不给她回绝的机会。
纪青梧没办过婚仪,但也见过别人成亲的流程。
貌似有个习俗是,新嫁娘的花钿是要由嫂嫂来给画的,寓意和美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