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红螺的事并不难查,即便她非帝京中人,却有不少人都听过她的事。
秦红螺本不姓秦,其生父乃军中一名普通的兵卒,一次激战之中为救秦长史而身中数箭,硬是撑着最后一口气,请求秦长史给他在家乡的妻女些照料,莫叫她们过不下去。
秦长史自入军中,便跟随裴家二爷裴景。
当秦长史找到秦红螺母女时,母亲已然病入膏肓,只剩下不到七岁的秦红螺。
秦长史虽然找了大夫,但依然没能留住她母亲,只好收养了秦红螺。
只是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将女娃儿带在军中,可是那时秦红螺除了他谁也不认,于是也只好勉强带着。
因着秦红螺身子弱,便让她跟着兵卒们学了些拳脚,倒也培养出她几分飒爽英姿。
待秦红螺十二岁时,便被送回帝京秦家宅子里。
因着秦红螺在军中待过几年,因此不似一般女儿家那般,也受不得约束,反而像少年一样喜好骑射,更是外向活泼,和当时少年心性的裴词安、裴砚修很是能玩到一起。
几人经常在一起切磋、爬树、偷偷喝酒,少不得被裴怀惩罚,却仍是乐此不疲。
三人之中,只有裴词安少年老成,可也禁不住那两人的闹腾,经常给他们善后。
秦红螺与裴家两兄弟交好,一时间惹得帝京中的少女羡慕不已。
秦长史本想着待秦红螺及笄之后便给她相看一户好人家,谁知道却在秦红螺十四岁时病逝,回到帝京时只有一捧骨灰和冷冰冰的牌位。
那时的秦红螺已然觉得自己可以独当一面,拒绝了裴家的照顾,倒也过了一段潇洒肆意的日子。
即便如此,喜穿红衣,善长鞭,经常骑马穿过帝京主街的秦红螺依然是帝京女子中的异类。
帝京中的女子多数养于闺阁中,学的是诗书礼仪,日日规行矩步,紧守着男女大防不敢逾越。于是秦红螺在她们眼中便成了不守礼教、离经叛道之人,却又忍不住羡慕她的肆意。
对于秦红螺来说,她看不起帝京女子们如菟丝花一般在家依靠父母,出嫁依靠丈夫,一辈子只守着后宅那四方的天,一事无成。
而她不似她们那般离了别人便活不下去,更认为拥有广阔天空,可靠自己安身立命,亦能肆意行走于世间,更能像男子一般有一番建树。
所以屡屡在面对其他女子时,眼中的不屑更胜,更不喜与她们一处,就连对裴家两个姑娘也是如此,因此在帝京中自然没什么朋友。
世人只知道裴词安对秦红螺格外照顾,又常见着他们走得近,好些春心稍动的女子想找机会接近裴词安,都在秦红螺的瞪视下退却。
于是便有传言裴词安心悦秦红螺,只是因着年纪尚小,并未将这事儿说开。
却也在当时,裴词安的父亲裴怀禀明了先皇,将裴词安调去军中历练,秦红螺亦不顾人言追随而去,自此帝京中再无人见过秦红螺。
众人皆猜想也许几年之后,秦红螺再回京时,不再是秦家小姐,而是裴词安未过门的妻子。
谁知先帝薨逝前夕,裴词安被一道圣旨召回,身边却无秦红螺,于是裴词安和秦红螺的事便无人再提。
新皇登基,裴词安自然入仕,再被派出去一阵子后,再回来不久便传出了大婚的消息,娶的正是陆家刚寻回不久的嫡女陆舒容,这倒让旁人大吃一惊。
本以为裴词安即便不娶青梅竹马的秦红螺,也必定是世家贵女,郡主什么的,即便是嫁给裴词安,也算是高攀了。
而陆家在帝京,地位属实算不上高。
陆舒容将霜儿搜集到的信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轻勾唇角,还真的是朱砂痣。
遂命人将东南角的小院儿收拾得更妥帖些,还请了女医住在厢房,方便时时看顾,这才去禀了杜氏。
“你办事如今越发的妥帖。”杜氏满意的点点头,“今日就要将她接回来吗?”
“是的,儿媳即刻出门。待将秦姑娘接了回来,便带着她拜见母亲。”
杜氏闻言一愣,摆了摆手,“不必了,先让她在小院儿待着好了。”
陆舒容听着,一时间没掩住面上的诧异。
按理来说秦红螺也算是在杜氏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与裴家两兄弟关系又好,如今怀着裴家的金孙,应更宝贝才是,怎么却不见?
莫不是嫌她坏了裴词安名声?
如此一想,便说得通了。
只要是做母亲的,自然是自己的孩子最重要,又怎能容得他人污蔑?
陆舒容也不多问,立刻往裴词安的私宅去。
杜氏看着陆舒容出了清风苑,忍不住一叹。
“夫人这是怎么了?”
杜氏摇摇头,“一开始听容儿说淮之的外室竟是红螺那孩子,我心中本有几分怜惜,也有些唏嘘。”
眸光一闪,叹了口气,“可她为了进府竟然不顾淮之的名声,若非容儿出手及时,只怕淮之的名声要臭了,对他的仕途亦有影响,我又怎么喜欢得起来?”
“也罢,她对淮之的心思我是知道的,只要她安安分分的,只当全了她对淮之的情意。”
“等容儿将红螺接回来安顿好,便让两个嬷嬷派去她那里吧。府里的事务早些接触总是好的。”
……
宝蓝色的马车缓缓停在了怀青苑门口,陆舒容掀开车帘瞧了瞧,“霜儿,去叫门。”
霜儿得了吩咐,立刻下了马车,拍了拍朱门上的铜环,不卑不亢。
无需多时,怀青苑朱门打开,秦红螺挺着肚子在马车边福了福身,虽然恭敬,却不掩倨傲。
“不知姐姐大驾光临,红螺有失远迎,还请姐姐恕罪。”
陆舒容敲了敲马车中的小桌,马夫这才将梯凳放在车门边。
霜儿急忙掀开车帘,托住陆舒容的手,将她扶下马车。
秦红螺目光紧缩,方才单单是那只手探出马车时,便叫她心中惊慌。
她不是流落在外多年?怎么那只手竟比上好的美玉还要莹润?
单单是一只手便风情万种,何况她本人?
在见到陆舒容之前,秦红螺只觉得羞花闭月、勾心夺魄这等不过是文人的夸张之语。
可直到见到了陆舒容,才知这样的辞藻竟丝毫不过分。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婉约中透着妩媚,妩媚却难掩大气,大气中还容着叫男人又疼又宠的娇软?可这样的娇软却又与身上的清冷融合得刚刚好?
这些看似矛盾的特质在陆舒容身上竟如此和谐,叫秦红螺面上不善。
怪不得裴词安不愿将她带回去!
府中有这样的可人儿,外面的花花草草又如何能入眼?
但即使再美的人,日日看着也会腻!且她还怀着孩子!
秦红螺扶抚着肚子,忽然又有了底气。
“姐姐。”
“你怀着孩子,不必多礼。”陆舒容抬了抬手,并未应她这一声“姐姐。”
不叫秦红螺再行礼,但也不想做出妻妾和煦那一套,只淡淡道:“进来吧。”
说着便带着人进了宅子,秦红螺不觉握紧了拳,看着陆舒容的背影,也只能快步跟上。
待秦红螺进了正厅,陆舒容已经极其自然的坐在堂上,手边放着一盏热茶,却并未让秦红螺坐下。
“秦姑娘,你可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