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涛苑
遣退了所有下人,杜氏看着床榻上的周氏,眉头不曾松开。
“这次还要多谢大嫂,我、我一定记着你的恩德。”
杜氏闭了闭眼,缓缓呼出一口气,“这些年,你伙同外人私吞府中的银两我都知道。”
周氏倒抽一口冷气,身子向后仰了仰,不可置信的看着杜氏。
她怎么可能知道?她做得很是小心,几乎都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杜氏目光如无波的湖面,掩去眼底的失望,“我大家出身,你打量着那些细枝末节的我不懂,或者说以为我根本就不看是不是?”
周氏苍白的脸在她的意料之中,杜氏坐在凳子上,定定的瞧着。虽然没有任何威逼之意,却让周氏忍不住向后缩了缩身子。
“我既是大家出身,内宅的这些事自然是知晓的,虽然不同市井百姓那般知道物价,但府中的用度还是了然于心的,又怎能完全不知?”
“那、那你怎么……”周氏忍着干涩的唇瓣,却想不明白,既然她知道,为何容忍这么多年?还让她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
杜氏摇了摇头,“你虽是小门小户,但与当时的裴家倒也得当。当年老三不懂事,让你一个清白女子有了身孕,只能匆匆嫁过来。婚后又三心二意,让你掉了第一个孩子。”
看着周氏泪水毫无预警的流了满脸,杜氏忽然说不下去了。
“若不是他、若不是他当年趁着酒意……”周氏忽然不管不顾的掩面哭嚎起来,“我本能嫁给李公子的!他即便不高中也无所谓,做个教书先生,我们安稳一生也是正正好!可裴远那个畜生……”
“呜呜呜……”
思及当年的事,杜氏也觉得周氏很是可怜,平静的眸子也软了下来,亦多了些怜悯。
当年裴家还未举家入帝京时,裴家三爷裴远年纪尚轻,正是对男女之事好奇的年纪,那时的周氏亦是美人胚子一个,于是便趁着酒意强要了她。
老夫人虽然痛恨小儿子这般作为,可到底是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又哪里忍心真的送到官府去?
周家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之家,但也是要脸面的人,也不许女儿告到官府。当时只给了周氏两条路,一根麻绳,一条喜帕。
若她不嫁,便吊在后山,保全的名节,也干净。
可那时周氏隐隐有了初孕的征兆,不想死,也舍不下府中孩儿。只能与自己的情郎一刀两断,穿上嫁衣成了裴家妇。
本想着即便不是两情相悦,可夫妻和睦也很好。若裴远能上进些,这日子也能过得好。
谁知裴家显贵,裴家大爷二爷一文一武,十分争气,裴远却是个扶不上墙的。
若是这样倒也罢了,可因着她怀的是过门喜,不能伺候,裴远很快就对她失去了兴趣,有了别的女人。
只是老夫人怜惜她委屈,死活不肯让那女子进门,便给了些银子打发了。
即便是这样,她的第一个孩子仍是没留住。直到有了裴衡玉,周氏才终于对裴远死了心,进不进她的房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儿子能平安长大,她也算有个依靠。
“大爷知晓他这弟弟的性子,也觉得委屈了你,即便你这些小动作,我也只当看不见,你手里有了钱,底气也够,可是……”
杜氏闭了闭眼,捏紧了帕子,“你的胃口却越来越大,我若继续不管,这国公府终有一日要被你掏空!”
周氏哭了好一会儿,总算收住了眼泪,“你自己不好动手,也不想招人恨,所以便借陆舒容的手斩断我的财路?”
杜氏眉间一皱,“这国公府迟早要交给她,早些让她一清二楚也好。”
周氏忽然想到自己之前屡次破坏陆舒容执掌国公府都能得逞,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来。
其实哪里是自己得逞,不过是周氏也有此等想法,顺势而为罢了!却平白让她做了坏人!
“我以为自己机关算尽,你又是个耳根子软好拿捏的,可原来你才是那个真正厉害的!将所有人当刀使!”
杜氏斜斜看了周氏一眼,“你也无需怨恨,就算此次也不会牵连于你,我更不会因此牵连自己的侄儿,只是经过这次,日后你就安生过日子,莫要再插手府中之事。”
“国公府的内务,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你手上。”
周氏心中一滞,忍不住紧紧抓住被子,险些将上好的锦被扯烂。深吸一口气,“若我不依呢?”
杜氏只弯起唇角摇了摇头,“那便将这些年你做的事捅到母亲跟前,你的下场最后也是被休,衡玉这些年也渐渐的大了,只是名声不好听而已。”
“不要!”听到与裴衡玉相关,周氏终究是慌了神,方才的气势也没了大半。
“之前对你听之任之,无非是裴家对你亏欠。今日不再容忍,却是因为你自己贪欲过盛!你好好想想吧!”
杜氏整了整衣裙走了出去,依旧是一副端庄得体的样子,却叫周氏更恨!
杜氏本就是大家出身,嫁的丈夫年少虽落魄却前程似锦!
二房的丈夫、儿子虽然常年不在跟前,但院中也没别的人!虽然年轻时随军,可现在如何不是富贵安稳?
可她呢!丈夫早就嫌她年老色衰,儿子又不争气!父子俩除了花天酒地还是花天酒地!
一边想着,不住的捶着胸口。
为什么她就这么惨!为什么!
裴衡玉今日并不知道金玉赌坊的人来要债的事,回府后却听说周氏忽然昏厥,便忙不迭的往周氏房中去。
“母亲,你还好吗母亲?”
裴衡玉急忙推开门跑了进来,“儿子听说你今日在大伯母那里晕倒,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我这就给你说理去!”
“你站住!”周氏急忙拉住了裴衡玉,“没有的事!只是我那两条财路断了,今日赌坊的人又来要债。”
裴衡玉听着也是双腿发软,“那、那他们都知道了?”
“知道自然是知道,只是你大哥替你把钱还了。”
“全部吗?”裴衡玉听着两眼放光,手脚并用的爬到周氏床边追问。
“全部!”
“那么多钱啊!”裴衡玉忍不住咂咂嘴,“大哥可真有钱!”
周氏看着儿子的样子,心中更恨!
大房父子平步青云,几千两跟玩儿似的。可她还得费尽心思从这里抠点,那里藏点,整日还得提心吊胆,只怕被人发现!
又看了眼裴衡玉说到裴词安一脸向往的样子,暗哼一声。
这样的日子,又怎能让儿子继续过!
不仅要做官,还要做大官,还要有权有势!
周氏如此想着,眼中更加坚定。
陆舒容,这次你虽然帮了我,但不让衡玉找你们麻烦就算是还了你们的恩情!
只是若要她就此作罢,那是绝不可能!
谁让你嫁了个前途无量的夫婿?若想儿子今后平步青云,势必要攀上裴词安!
陆舒容,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别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