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过寿,国公府亦发了不少帖子,帝京中接到帖子的人皆早早的备好厚礼,上门贺寿。
即便是没接到帖子的,也备了贺礼,差人送了过去。这样借着老夫人寿辰送礼的,不接难免让对方觉得瞧不起,可接吧,毕竟是没下过帖子的。
管家不敢私自拿主意,于是差人禀报了陆舒容,恰好杜氏便在一旁,这才让收下了。
只是每一个寿礼,是谁家送的,都得一笔笔的记录在册,日后自是要还回去的。
这一日国公府上下皆盛装打扮,叶芷芙那一顿板子虽然不重,但淤青尚未散,只要走得慢些看不出什么。
幸好入了十一月穿的也厚了,便更不显眼。
这样的日子陆家自然是要来的,且因着前几日裴词安刚陪着叶芷芙回了趟国公府,因此兴阳侯府也备了厚礼。
一时间很是热闹,接待夫人小姐们自然还是由陆舒容来,但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见着陆舒容都自然而然的恭敬了几分。
而叶芷芙和陆舒颜虽然是侧室,但也被允许到了前堂。
又因着在国公府这些日子,裴词安不去找陆舒颜,她也不能像以前在陆府那样自由自在,面色自然就差了。
因此见到母亲,陆舒颜难掩激动,成亲时的不快也抛诸脑后,拉着陆夫人说了好久的话,不一会儿,母女二人都各自抹着眼泪。
陆舒容稍抬眼角,只作不见。却又看见陆舒阳站在几步之外动也不动,于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再往后就是后院,裴府家眷待的地方,你先去前堂,待会儿母亲她们也会过去。”
陆舒阳站在她面前迟迟不动,就在陆舒容等了一会儿,眉头一拧忍不住要问他干嘛木头庄子似的在这儿时,才见陆舒阳双手抱拳,向她一拜,速速离去。
陆舒容看着跑走的陆舒阳,无奈的笑笑。还未及多想,将军夫人王氏带着自家儿女走了来,陆舒容亦扬起笑容迎了上去。
周氏站在廊下远远的看着今日很是风光的陆舒容,大嫂和二嫂皆与那些官夫人们有话聊,自己的夫君明明也在朝为官,怎的她们偏偏都不找她?
显得她一无是处得很。
看着陆舒容好像成了国公府的门庭一般,迎着那些夫人小姐,还与她们有说有笑,硬生生的让周氏胸中梗着一口气。
那些夫人小姐也是,见了陆舒容笑得好像花一样,哪里是她自己的脸面?还不是因着裴词安!
若是她的夫君、儿子能争气些,今日也是她风光的日子。
“花嬷嬷可安顿好了?”
“夫人放心,花嬷嬷已经偷偷接了进来,只待夫人一声令下。”
“好!”周氏整了整自己的衣裙,用眼角瞪了陆舒容一眼,“且让她风光风光,一会儿有她好受的!”
……
今日的客人大多在前堂,或三三两两的在花园中相聚聊天。前宅和后宅以一座巨大的石屏风相隔开来。
裴嘉然并未和其他人一样往前院去,反而留在了内宅花园稍偏的一处。
琴弦拨弄,宛转悠扬,却好似杜鹃啼血,每一个音似乎都在悲鸣,却又像烈烈寒风,厮杀齐鸣,久久不止。
裴微云早早的就与自己的手帕交聚在一起,但裴嘉然不同,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感寂寥,总爱一个人待着。
“此曲可是宋兄的……”
“你是谁?可知这里是内宅,外男不得入!”裴嘉然猛地按下琴弦,见着至肩膀高的花丛附近立着一男子,裴嘉然急忙偏过头去,这人怎的如此不讲规矩!
裴嘉然没想到今日胆敢有人闯进后宅,急忙向婢女身后一躲,幸好自己的贴身侍婢是极护主的,上前两步道:“谁在那里?这里是国公府,可不是爷们儿去的勾栏瓦舍!”
只听花叶一阵响,那人似乎退后了几步,裴嘉然忍不住寻着声望去,却听那人道:“实在抱歉,只是被姑娘的琴声吸引,才忍不住寻着声来。这声音像极了宋兄常吹的曲子。”
“宋?”裴嘉然一愣,忍不住道:“可是丹州宋家三公子宋淮?”
那一人愣,急忙道:“以前在军中与宋公子见过几面,那时便常听他吹这样的曲子,没想到今日还能再次听到。那时总听着他提起他的未婚妻。”
那人说着幽幽一叹,“只可惜宋公子回丹州之后便早逝,也不知他那未婚妻……”说着忽然一顿,“难不成姑娘就是……”
“他死前,已经同我解除约了。这曲子我不会再弹,还请公子速速离去。”
裴嘉然说着,便让婢女拿起古筝离开。
男子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小亭,忍不住发怔。
原来宋淮口中念念不忘的未婚妻就是裴家大姑娘啊!
他总说她清丽柔媚,又温文大方,一副心肠柔软得似菩萨一样,若放她一个人还不知叫人如何担忧呢!
这样的话听多了,叫他也忍不住念念不忘,只期待着有朝一日宋大哥成亲,能拜会嫂夫人。
谁知他们阴阳两隔,而他却阴差阳错的见到了她。
“大小姐,少夫人叫我来请您,寿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裴嘉然刚回自己院子不久,陆舒容就派了人来。裴嘉然点点头,这才整了整自己的衣裙钗环,带着人往前面去。
寿宴进行得很是顺利,先从大房开始一一给老夫人拜寿,奉上贺礼,自然也接了老夫人的红包。
接着是二房,因着嫡孙女出生,看到顾青萝抱着孙女儿拜寿时,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不仅给了大大的红封,还专门打了一只孩童戴的金镯子给孩子带上。
顾青萝更是不由自主的和裴砚修相视一笑,恩爱尽在不言中。
三房一家拜完寿之后,宴席正式开始。
今日的菜色准备得很是周到,因着今日宾客繁杂,上至花甲之人,下至几岁孩童,因此特地准备了大家都能吃的淮扬菜。
虽然清淡了些,但清鲜可口,咸甜适中,加上样式精美,自然是宾主尽欢。
“你在看什么?”裴微云和裴嘉然同裴家其他人一起坐在主桌,却发现裴嘉然不住的回头看。
“没什么。”裴嘉然摇摇头,“只是总感觉有人看我。”
裴微云听着“噗嗤”一笑,“好端端的看你做什么?即便是看也该看我才是。”
裴嘉然看了眼妹妹,轻轻一叹,不再说话。
是啊,她一个退了婚又死了未婚夫的人,早已传出克夫的命数,谁又会看她?
彩霞漫天之时,正是寿宴散去,宾客纷纷告辞。
继续留下来的,除了裴家的姻亲陆家,还有就是裴家的表亲安远侯府江家一家,剩下的便是意图想要跟裴词安将关系走近一些的兴阳侯府。
没了外人,自己人才好说话。
悦溪堂中,摆着各色的点心果子,茶香淡淡。
因着都是世家出身,因此即便是闲谈解闷也都是温声细语的。
因着这寿宴是陆舒容一手操办,今天确实也劳累了一天,且众人眼睁睁的看着裴词安不是给陆舒容叉了水果送到她嘴边,就是喂给她点心,这话头自然就落到了陆舒容的头上。
自然没人敢说不好的,一句接着一句,皆是连连的夸赞,夸得陆舒容连声说着不敢,面上粉红粉红的,却引得裴词安垂眸凝视,久久移不开目光。
众人见着这样子,又夸二人夫妻情深,实在让人艳羡,陆夫人看着女儿和女婿如此和谐,亦觉得面上有光。
只是看了看嫉妒得望向这边的陆舒颜,却又忍不住叹气。当初若她肯听她一两句,又何至于如此?
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个女儿她自然是希望她们都过得好,可偏偏又是嫁给了同一个,一个受宠自然另一个就要被冷落,一个过得好,另一个自然就不好……
堂上正是一团欢喜,忽然周氏站出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做什么?”裴家三爷裴远急忙道,周氏却看都不看裴远一眼,只道:“母亲,儿媳要揭发大房孙媳陆舒容。”
陆舒容一听,刚拧了眉,却被裴词安伸出一臂,宽大的衣袖挡在自己身前,颇有些保护之意。
陆夫人惊慌的站起来,看了眼陆舒容,又看着跪在地上一字一顿的周氏,“你揭发我女儿什么?自从嫁到国公府,我女儿哪一点做得不好?”
在场的除了姻亲、表亲,还有裴家旁支的亲戚,在这样的日子做这样的事,是小事也能变成大事。
周氏站起来冷哼道:“你女儿做了什么好事你会不知?”
“三婶,这话从何说来?自打容儿进府,你便看她不顺眼,几次三番挑拨,我们都不计较,今日你说话可要讲证据!”
裴词安上前一步,一时间也顾不上什么长幼尊卑,对着周氏严厉道:“妇人名声被污,夫家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周氏再看向裴词安时,便是一副慈祥的长辈模样,“淮之!婶母正是为你好!可怜你被陆舒容玩弄于股掌还不自知!”
今日是老夫人的好日子,莫说裴家三位大爷,就算是杜氏和何氏也颇为不认同的看着周氏,周氏只作不见。
裴远绷不住的上前拽了一把周瑾,“你做什么!故意寻母亲晦气?”
周氏却不肯就此作罢,反倒是一把挣开裴远,拉了拉被弄乱的衣裙,字字铿锵,“我正是要为国公府除晦气!”
“母亲,大哥大嫂,我待宾客散后才告发,已然是顾及着裴家颜面!”周氏环视了一圈,将目光定在陆舒容身上,“我要告发陆舒容贪污国公府钱财!单就她头上的那只玉蝴蝶发簪,这样好的成色,这样好的雕工,只怕万金不止!”
这簪子这么贵?!
定定的看着陆舒容面上一愣,周氏更加笃定。但凡掌家的,谁能不贪个三瓜两枣的?怎么可能是干干净净?
看陆舒容今儿这衣裳定是新做的,还有那些首饰一看就价值不菲,说她看着府里流水一样的银子,手都没伸一下,谁信?
且就算那些都是自己置办的,用了何处的银子,谁又能说得清?
周氏得意的看了眼陆舒容,今儿这帽子,她不戴也得戴!
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陆舒容身上,连连惊叹。
这样无瑕的玉色,简直晶莹剔透得过分,更何况是一整块玉雕琢成簪子,单就这料子就是一笔横财。
周氏看着众人的目光从疑惑变成赞同,得意一笑,“单就这样一根发簪就可随意拈来,若没有贪污府中钱财,哪里来的闲钱搞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