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已经是五年后。
公交站台的广告牌一夜之间清一色投放着当红乐队具体何时会来到这座城市巡演,宣传图有两张,一张是他们的乐队图标,而另一张则是他们的成员合照。
他每天都会乘坐这的16线交通前往自己的工作地点,今天阴雨连绵,躲在站台下的学生缩着脖子背对公路,议论起今早换的新广告。
“我去,你看你看!”
“什么啊?”
“这不是望舒吗?他们居然会来我们这小破地方巡演诶!”
“什么小破地方呀,你不知道人主唱大大以前是我们学校的吗?”
学生议论纷纷,他在一旁默默听着,16线很快就到了,因为这班途经大学,所以人从来不会少。
他上车习惯找了靠窗位置坐下后扭头,正好看到外边的图片投影切成另一张,而在看见站在乐队中心的那张脸后,他的大脑瞬间空白,双眼呆愣。
那个他深藏在心底的人,深埋在记忆中的脸此刻格外分明,不是源自他的幻觉,不是身处梦境,而是由双眼辨认后传达到脑海中的图像。
下车后,他站在原地再次等待着广告图片切换,当那张熟悉的面容再次出现时,他的心不可自抑的再次剧跳。
过了那么久,他都以为自己已经能坦然接受了,只是大一时认识的某个学长,恰好又是彼此间的初恋,又因为不可抗力因素分手罢了,有什么好挂怀的?
为什么无法释怀……?
夏明白垂头,双手揣回大衣离开站台。
毕业后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拿出自己多年积攒的存款开了家玉器店,进货渠道是鬣狗提供的,店铺位置是阿虎帮找的,不偏不倚,坐落在离铭刻不远的拐角处。
飞鸟得知他的打算后投了一大笔资金,说是要当合伙人,每天都会来店里帮忙打手,充当收银,生意虽没多红火可也过得去,除了玉器生意外店里还提供另一种预订,手工艺品定制。虽说算是附加的,可因这个专程来店里找他的人反而更多。
夏明白来到店里开门,开灯开暖气拉上百叶窗,大早上这个时间点也没什么人。他啃了口路上买了还没吃的包子,望向外面风中摇曳的细雨,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柜子里摸出台笔记本电脑。
忘书?还是什么,他不了解乐队,思虑了一下把城市名与乐队巡演两个关键词打上去,果然,很快跳转出许多相关词条。
望舒乐队,夏明白点进乐队搜索词条里,大略扫了眼简介和获取奖项后滑下去,滚到成员介绍那一行停下来。
夏蝉,主唱兼吉他手,以低沉沙哑,极具故事感的声线而闻名,接着又是一长串乱七八糟他看不懂的专业介绍,他略过把注意力放在那小张人头照上。
发型变了,笑容不见了,连眼神也不再如记忆中清澈,如果不是因为长相与回忆中并无二致,他真的只能把这当成世界上难能可见的巧合。
他翻查乐队照片时发现夏蝉的左臂纹有一条黑龙,龙头在肩膀,龙身蜿蜒至整条手臂垂到手背,夏明白有些讶异,鼠标停顿许久才滑动,翻的照片基本都是和成员们一起的,夏蝉没有一张是笑的,每张几乎都板着脸,夏明白越看心里越犹豫,找不出回忆里的丁点影子。
夏蝉和叶真相真的是一个人吗?
他皱着眉打开播放器搜索乐队,翻找时点开一个现场mV。
视频似乎是巡演中的其中一场,台下座无虚席,黑暗中不少人挥舞着荧光棒,舞台的聚光灯忽然明亮,站在为首位置的人一手拿吉他,一手握着麦克风:“大家好,我们是望舒乐队。”
夏明白辨得出说话的这个人正是夏蝉,他向大家一一介绍完其他成员后,最后才介绍自己:“我是吉他手,夏蝉。”
他的耳朵嗡嗡作响,把那段介绍拉回去反复听了好几遍后暂停,摸出自己手机把那段收藏的语音拿出来对比,反复听了好几遍后夏明白的心脏狂跳不止。
没错,正常说话的时候虽然更低了,但声音是一样的,他没有认错。
确认无误后夏明白颤抖着手点击播放继续看下去,他们乐队的歌风格都很明显,节奏炸,配着夏蝉充满沧桑的嗓音有一种别致的吸引力。他整整看了几个小时,在临近尾声时不同之前的串连,他特意停下报了一遍歌名。
“接下来要唱的这首歌,是我本人最喜欢,也是最容易发挥失常的一首……”
“他叫《明白》。”
夏明白听完了之后关掉电脑,靠在椅子上发呆,不久他发觉脸上一片湿润,伸手去摸,还是源源不断的从眼角滚落,无法控制。
飞鸟每次都卡在中午饭点拎着从铭刻那蹭来的饭出现。店里没人的时候就摸出电脑,戴好耳机坐在夏明白身旁打游戏消磨,夏明白则在一旁开始雕刻预订的手工。
两人之间没什么交谈,差不多到点了飞鸟又拎着饭盒去铭刻了,坐在门口的鳄鱼一脸嫌弃,见他要进来就立马用身子压着门把人关外面。
“臭小子,赚到钱也不懂得分给老哥,要饭的时候倒是积极!”
飞鸟无辜的眨巴着眼睛,外面的雨下了一天都不见停,他孤零零地打着伞蹲在门沿,那画面别提有多可怜。
阿虎看不过眼,踹掉门口的鳄鱼开门叫人进来:“哎真是,进来进来,外面冷死了。”
鬣狗对此早已习惯,接过饭盒把刚做好的菜夹进去,老鹰默默往嘴里送菜,速度快赶得上鬣狗装菜的速度了。
“话说,地头蛇应该知道了吧?”阿虎突然说。
“迟早得知道,时间早晚而已。”鬣狗回道。
“什么啊你两口子在打什么哑谜?”鳄鱼听得一脸懵,阿虎瞥了他一眼:“公交站牌牛那么大个,别跟我说你没看到,眼睛装屁股上了?”
“啊?你说冰冰?”
“冰你妹啊冰,望舒!你没看吗?那望舒乐队主唱那么醒目!”阿虎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敢情这鳄鱼眼睛只会落在女人身上,整整两张宣发都没看。
“哦,早说嘛,望舒就望舒啊真是的。”
鳄鱼瞄了眼飞鸟,果然,那么多年了只要提到这个人还是这种反应。
鬣狗把装好的饭盒递过去,飞鸟拿过伞推门走了,阿虎摇摇头:“初恋的杀伤力果然是无敌的啊。”
鬣狗瞪了眼阿虎,他立马扭头呸几声:“我的错,我不提了。”
这个区,在大学毕业后他就没再来过了。
多数建筑和一些他还叫得上号的门店都还在,街道和绿植明显都翻新增添了不少,一切好像都变了,又好像没变。
他站在学校附近的站台等公交,夜晚风大就算了,偏偏夹着雨,狂风细雨呼啸而过吹得面上生疼,他扯了扯围巾,将下半张脸埋在棉料里。无神的下垂眼望向窗外,乐队的红底海报披着雨水映在玻璃窗,车一开外边风景急速变幻,他仔细地把眼前景致都刻在脑里,与记忆中依稀记得的样子重合。
车驶到了商业街后他从后门打伞下车,停驻脚步。
那么多地方都变了,反而是这好像一直没怎么变。
他愣神了很久,直到兜里的手机响了几声才将他拉回现实中,王白锡和赵谨华得知巡演开到这后都腾出时间赶往,说是难得有共同都想回来逛的地,约出来见一面。
地点就定在商业街这一带的饭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故地重游的感觉确实有一瞬间让他回想起那时候的炎炎夏日,他到这来给王白锡挑选生日礼物。
叶真相吸了下鼻子接通电话:“喂?”
“你到哪啦?是不是又迷路了?”
“没,我刚到,这没怎么变我应该还记得。”
“是吗?就差你了啊,找不到路你再给我打电话。”
“嗯。”
他挂断电话沿着路走下去,路过铭刻和那家牛肉饭店时他又盯着发了会儿呆,继续往里面赶路,如果是往常来说这个点正值人多,可因为最近总下雨,来往的行人少了许多,路上零星几个,连店铺都黑了大半。
走到深处的时候叶真相看到有人从拐角里撑伞出来,伞很大,下边撑着两个人。
因为那人的身形实在眼熟,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执伞的人穿着一件黑色风衣,蓄的长发扎成低马尾落到前肩,脸型流畅薄唇紧抿,在经过他身边时那人的伞微微抬起稍偏以免撞到一块时,他看清了对方藏在伞下的上半截脸。
生得十分迷人的琥珀色眼眸,深邃静谧。
叶真相立刻顿住,不敢置信地回过头,那人似是在和身旁的人聊天,侧脸在雨夜中逐渐朦胧。
他又看了一眼他们走出的那个拐角,焦急地走进去依着路灯逐个看店铺招牌,视线最终定格在一家叫琢心的玉器店上,不是瞎蒙,也不是有意调查过,而是唯有这家店的招牌下雕有树叶形状。
形状刻意得就像当年他到珠宝店时,有意让店员把环形设计成树叶一样。
“你还记得我吗?”叶真相话音颤抖。
原来被困在夏天的不只是他啊。
叶真相赶来的时候菜已经上齐了,赵谨华满脸怨念的趴在桌子前吐魂,王白锡乐呵呵的替他取外套。
“大明星,终于舍得来咯。”
“不会迷路了又嘴硬不肯打电话吧!”
他摇摇头,想起刚才在路上那一幕还是有点情难自已。
“我见到他了。”
王白锡愣了下,立刻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赵谨华没眼力见,把肉倒到锅里往下涮的时间里问了一嘴:“谁啊?还能把你给迷了?”
叶真相呼吸加速,脸上的红晕不知是冻的还是害羞,话语都有些不自然:“小夏。”
赵谨华闻言慢慢抬头,满脸惊恐地求助王白锡。
“呃……”王白锡扶额,试着往下接:“你,你在哪看到的?”
“街上,”谈到这叶真相的表情阴沉了些,“他和另一个人一起撑伞走。”
“嗯,应该是同事吧?忘带伞的糊涂蛋不少的。”
“不知道。”
叶真相闭紧双眼,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后看向赵谨华:“你不是在陪产吗?怎么还有空飞这来?”
“提起这个都是泪,我在家软磨硬泡了好久才肯放我出来的,你居然舍得让我饿肚子!”
谁也没想到赵谨华会是他们三人中最早稳定的那个,爱情事业双丰收,妻子也在今年有孕了,因为这个他辞去了模特饭碗,回老家转为幕后安居乐业。
王白锡相对平淡,毕业后去了李月然家的心理咨询所,成为普通的上班族。
他们之中反而是被寄托厚望的叶真相过得大起大落,没从事所学专业,在大学之后背着电吉他先从地铁卖唱做起,再到成为酒吧驻唱,直到唱歌视频在网上流传爆红签约组乐队,过得相当魔幻。
仅是几年不见他身上就多了种说不出的风尘味,眉宇变得深沉,一口低音炮烟嗓在再次相见后更是差点没把他俩给吓死。
不过再怎么变,他们都知道在他心里唯有一个人是永恒的,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色,反而经历无数次沉淀后越发耀眼,甚至以另一种方式扎根生存。
夏蝉,叶真相这怪异又有迹可循的艺名怎么看都不像是瞎取的,更别提他还对某首看似正常实则是人名的歌情有独钟了。
“下次不用等我,你饿了就先吃。”
“那倒不至于……”赵谨华把肉夹出来往叶真相碗里塞:“多吃点,我看你脸都要瘦脱相了。”
王白锡点头应和,往锅里涮了些素菜。
他们吃到差不多凌晨才散伙,王白锡上班的地方和租房都在这带,两人自然选择到他家就近过夜。
“先说明啊,你们进去动作轻点,阿月他在家。”
“啊?”赵谨华大失所望,他还想着来个枕头大战消消食呢,一听到李月然也在顿时没了兴致。
“老叶,你今晚跟我一间房吧?老赵你去睡我的床。”
“我靠!王白锡你他妈跟我有仇啊!把我往火坑里推……”话还没说完王白锡就打开大门,赵谨华紧急收声捂嘴,瞪了他一眼。
王白锡冲他做了个鬼脸,走进去翻两套睡衣给他们,他住的租房环境很好,环境幽静空气清新,连家具基本都是全新。
“你工资都花在房租上了吧?”
“还好吧,我跟阿月对半给,一个月六百多左右。”
“六百?怎么可能啊,除非这是他自己的房子。”
“你的嘴巴是不是开过光啊?这都说得准。”
赵谨华撇撇嘴,彻底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