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性的相遇令他们接下来的约会发展都变得奇怪起来,在王白锡第三次走神后华青岩终于提问。
“怎么了?”
王白锡欲言又止,走到一半忽然顿住倚着他的肩头:“老叶会不会生我气,总感觉他跟你不对付,你们就见了两次面啊怎么会这样?”
“你在苦恼这个呢。”华青岩笑着抚弄他的发丝,“和我约会的时候能分走你的心思,确实是有些讨厌。”
王白锡一听立马仰头:“阿青,你生我的气了吗?”
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王白锡熟练滑跪:“别生我的气,好哥哥,好阿青,我会改的。”
华青岩忍俊不禁抹了下他的鼻尖:“我怎么舍得生你的气。”
情到浓时王白锡会刻意避开对视,不这么做的话他总觉得事态会变得无法掌控,绵密的眼神是藏在谦恭面容下唯一能令人直观感受到疯狂的漩涡。
华青岩凝视着他垂落的睫毛,好一会儿才别过脸。
这次约会进展还算顺利,地点挑的也不算远,天色渐晚后华青岩把他载到家附近的街角。
“阿青,真的不去我家吗?”
“下次吧。”
在即将下车之际,王白锡突然转身张怀用力的抱了一下正目送他的华青岩,可能只是简单的温存,但这次对方反应得很快,在他准备离开时迅速地回抱住,透过单薄的衬衣后肩能清晰感觉到炽热的呼吸。
王白锡不讨厌拥抱,热烈大方的回应甚至久违的让他感到心跳加速,更要命的是华青岩还用格外温柔的语调在唤他的名字。
“白锡,今天的约会我很开心,”
“导致我觉得即使是短暂的分别都变得很伤感。”
尽管可能会陷入自己也无法把握的状态,王白锡还是没忍住与他对视,果不其然,对上那双缱绻深情的目光后在回过神来时他们的嘴唇已然碰到一块,他如梦初醒般停顿动作,很快华青岩也睁开双眼。
他以为是自己的擅作主张引起了对方的反感,所以努力止住覆水难收的情感将理智调回来:“抱歉,是我太着急了。”
王白锡摇头,他自己都不知为什么会这样,对于这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也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心思,在解释并没有对此感到生气厌恶后他匆匆赶回家,反锁了房间门。
一个人待在独处空间后,思想也逐渐放空,他以为自己已经充足做好了接受一段新感情,不被旧情所困,往前看。可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刚才脑海中会浮现出……
王白锡烦躁地将外套丢到地上打开窗户透气,双眼无神的往下瞥,却无意看见对面楼下屋外叼烟的人身影分外眼熟,那人倚着墙壁,二指夹过嘴里香烟将灰抖到另一只手握着的易拉罐里。
他的心剧烈的颤了一下,与此同时,楼下的人正把烟摁灭在罐头里,不自觉地探头望向隔壁,目光恰好滞留在窗台,在二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同时愣住了。
“呃……”没想到他真的会看过来的王白锡浑身不自在,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终就讪讪的抬手说了声嗨。
他把罐子塞一旁的垃圾桶直接过去摁响了王家的门铃,一阵短促的上楼声后房门声如期而至。
叶真相什么都没说,眉眼是抹化不开的忧愁,王白锡扶着门沿大略一眼便不敢直视,在把人迎进来后他就被对方一把抱住,叶真相用力嗅着熟悉的古龙水味,心里仍旧酸涩无比,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在目睹王白锡和华青岩站一块时大脑当场宕机,回去的路上越想越气,越气越委屈,好似被人给抛弃了般。
“老王,我问你件事。”
“……好。”
“你说我们,有可能吗?”
这句话,恍惚间令王白锡回忆起很久以前的某个盛夏,少年的他刚从阴影里走出来,怀揣着莫名腾升的情愫,假借感激之口抛出蓄势已久的心思。
而回复如今他都记忆犹新,也是自那以后对此彻底死心。
“可是……”
“我们不是家人吗?”
十七年前的子弹此刻正中眉心,叶真相面容僵硬,怔怔地望着笑容灿烂的王白锡,满腔的委屈与不甘一下子无处可藏,他怎么也没想到得到的答案会比任何假设的糟糕结果还要荒诞凄凉。王白锡环住他的腰,头埋在他的肩上,话语温柔又残酷:“即使我和华大夫在一起,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改变,你不用为此感到焦虑,患得患失,因为我们永远都是彼此的家人。”
“永远”,“家人”。叶真相完全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这么害怕这两个字眼,一记一记,宛如声声警钟把对他的每一次朝思暮想打成了不可言述的乱伦。
叶真相不记得是怎么收拾七零八落的自己走出王家的了,在他离开后,王白锡再次将房门上锁,大口贪婪的吞噬着空气,刚才的那番话不仅耗尽了巨大的勇气和决心,同时还夹杂着他十多年反复痛苦的自我挣扎。
明明自己比他更早得到了答案,可是为什么,只是简单的再言述一遍而已。
眼前视线模糊一片,王白锡滑坐在地整个人蜷成团,泪水和嘶吼再也无法抑制。
经过一晚,第二天相见时他们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般照常串门,没有人发现哪不对劲,他们的话再冒昧些也不会引起他人的误会。
因为他们是家人,家人本就该如此亲昵,直到昨晚叶真相才可悲清晰的意识到这点。
两个侄子的一声小叔叔,舅舅,亦或是突然见到坐在一块的哥嫂,叶真相都会表现得像是被恶作剧般感到惊吓。在其他人纷纷笑他的胆子何时变小时,唯有一切的始作俑者和心思慎密的大哥发觉不对头。
叶知理做不到熟视无睹,他干脆把人叫去单独谈话,可是这次即使是万事都靠得住的兄长都帮不了他的忙,叶王二家之所以能从世交发展成家人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哥嫂,叶真相对此并无怨怼,只怕说出了伤了大家的和气。
“又是王白锡?”
尽管很快就被猜到,叶真相还是沉默着没吭声,叶知理手搭在他脑后,双目如炬盯得人无处遁形。
“你不会表白了吧?”
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的叶真相惊得猛抬头,叶知理的神情却因此变得更加复杂,头疼的揉起太阳穴。
“敢情你回来真是抢亲啊叶真相?我真是小瞧你的胆子了。”
“哥,我们没戏。”
“……你怎么想的?”
“他说我们本来就是……”那两个字叶真相实在没勇气说出口,缓了半天才继续说:“怪我太晚意识到了。”
叶知理拍拍他的肩,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没人比他更在乎叶真相的感受。
“哥,”
“嗯?”
“你早就知道了吗?”
几乎在王白锡刚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对叶真相怀有非分之想的那段时间起,叶知理就敏锐察觉到了,当时他知道也没过多阻止,因为了解王白锡的脾性不会做出太大胆的事,也清楚叶真相这家伙绝对没意识到导致对方会错情。
本该无缘错过的情在多年后再次掀起风浪,还被以这种理由回绝,叶知理都觉得苦恼。
“算是吧,你们现在的相处模式不挺好,真换了你就不怕以后尴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实在放不下跟他学学去相亲?”
“不一样。”叶真相攥紧拳头。
“我能忍受我们之间的关系止步于此,可是我想不到和别人在一起,也不敢想他会和别人。即使对方很好,但是要配老王……”
“不行。”
叶知理两眼一黑,心里恨铁不成钢,但瞧到自己弟弟落魄的模样时又难免肉痛,叶真相自知目前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借口说出门散心了。
瞄到他从房里出来的曹之弦快速凑上去,没心没肺的问他是不是要出门,虽然此刻心情着实郁闷,可有人乐意陪着感觉还不坏,叶真相点头,任由他拽到外面跑。
他不傻,看得出叶真相自从昨晚回来后整个人都不对劲了,所以才自告奋勇的把人给拉出来兜圈,这附近没什么好逛的地方,走到一间靠近小学的篮球场后曹之弦才停下脚步。
叶真相的脸色还是很差,闷声不出的坐在长椅看着面前三俩成群的少年们打球。
“怎么啦?愁眉苦脸的话都没一句,我很慌的啊。”
“问你件事。”
“说。”
“我追老王算乱伦吗?”
曹之弦愣了一下,眼珠子转了一圈后调过头:“你不会因为这个就怂了吧?”
“我们都算是一家人了,这样辈分不乱吗?他是小雨的舅舅,我是叔叔,舅舅和叔叔在一起像话吗?”
“他们是他们,你们是你们,就算亲也是从你哥那辈才开始的,真要乱也得你哥的小孩对你俩有意思才算乱。”
一番话令叶真相醍醐灌顶,但是没多久他像是又想起什么变得失落。
由于那晚情到浓时的吻和叶真相的事恰好撞到一个骨节眼,王白锡已经有好些天没与华青岩联络了,即使当时他反应过来后很快的安慰他并不介意,可是实际情况却还不如之前,华青岩头一次为此感到捉急,怕因为自己的贸然之举导致之前的铺垫全都付之东流。
当然,王白锡不是有意为之,不知什么原因他罕见的患上感冒,生病了后干脆拒客,把自己锁在房里闭门不出,吃完药倒头就睡,难得清醒就把自己卷被子里思索感情问题。
他们是发小,是彼此的知己,更是家人。
少时的叶真相曾笑着用稚嫩的话音无比坚定给他的回复,成为了接近半生的禁锢,他可以不着调,痛苦,可不能糊涂,不能让自己身上的非议转到叶真相的身上,绝对不行。
这么多年不是都过来了吗?在知道他有了心仪的人,见证了他们的感情升温,分手,乃至失恋的丑态都见过了。一颗心被反复的浸泡揉踏,万般滋味尝得已经够多,好不容易可以从中解脱了。
该高兴才是,该勇敢的去拥抱些新事物,不要再缅怀过往了,他只是眷恋有你相伴的日子,忽然队伍散了不习惯。
王白锡不断的给自己洗脑开脱,但那一晚叶真相望他的眼神再次浮现。
他缩成一团,正要酝酿情绪偌大的房间忽然回荡起铃声冷不防吓一跳,王白锡爬过去摸手机,是华青岩打来的电话。
他的嗓子因为感冒的缘故哑得不像话,又经常睡觉没看信息的缘故,这段时间很少有聊天。
刚想滑成拒绝,结果眼花点成了视频通话,没精气神的样一下子就落入对方眼里,等他反应过来迅速翻过面时已经传来难得急促的话音。
“白锡?你怎么了?”
“是生病了吗?”
也不好不回复,又怕对方听出声音不对瞎操心,他低低的嗯了一声,电话另一头显然愣了会儿,后来没注意听,估计才吃过药不久的缘故中途睡着了。
再次睁眼他是被门口传来的巨响惊醒的,模糊中王白锡看见有个高大的身影直奔自己而来,温厚的大手覆在额头停留一会儿后身子就被宽厚的布料紧紧裹住拥进怀里。
淡雅熟悉的檀木香水味令他意识稍微回笼,王白锡用粗哑的嗓音低低喊了声:“阿青……?”
“别说话,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华青岩紧了紧怀。
“嗯。”他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上再次陷入昏睡。
王白锡得的不是普通小感冒,而是重感冒恶化成了高烧,华青岩手里紧攥着快烧到四十度的温度计,弯身替人掖好被子。
叶真相从王家父母那得知信息后强压着急切的心去买菜做粥,中途切肉的时候手指还不慎割破,准备完毕他匆忙赶往医院。
问清病房号刚开门坐在病床头守候的华青岩便淡淡的扫了一眼。
叶真相把粥放在柜台上顺势坐下,同样望向还在睡的王白锡。
“谢谢你送他来。”
“应该的。”
他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二人就这么沉默的等到王白锡醒来,王白锡睡得并不踏实,做的梦乱七八糟还诡异,他被吓出一身冷汗,手一抽还在挂的吊瓶险些倒地,好在华青岩及时扶稳才没事。
“白锡,好点了吗?”华青岩眉头紧锁,叶真相则不疾不徐的扶着他的背用枕头垫后,将倒好的温水送到嘴边。
王白锡乖乖伸头过去喝,喝完了叶真相直接用衣袖擦拭他额角细密的汗珠,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华青岩都有些发愣。
“做噩梦了。”叶真相的话是肯定式,王白锡点点头,似乎还惊魂未定:“怪吓人,别提了。”
他偏头,正好瞥到一旁的华青岩,王白锡顿时挺直腰板冲他露出个大大的笑容:“阿青!我还以为是做梦呢,你真的跑来我家找我了啊。”
“担心你出事所以就来了,好在没事了。”
“我好多啦!”
华青岩拿过桌上的体温计甩了几下后递过去:“你再测一下看看。”
他接过体温计塞到腋下夹紧,一时之间病房里出奇的安静,三人都在等结果,华青岩盯着手腕的钟表看时间,到点接过确认烧确实退了不少后才彻底放心,起身同他告别。
“我还有事要处理,可能晚些才来看你了。”
“好。”
华青岩离开后二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叶真相把准备好的粥盛出来搅了搅,轻轻吹散热气放到他嘴边。
王白锡张嘴,香甜爽滑的鲜虾粥很开胃,一口接一口吃得他都醒神许多,叶真相特意盛多的量被吃了个精光,他抽纸巾为他擦嘴,又问:“吃饱了吗?”
“饱了。”
“嗯。”叶真相收拾好碗勺,慢慢起身:“那……我先回去了,如果有需要你就打电话。”
被热粥温暖的身心一下子如坠冰窖,挽留的话哽在喉中,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就这么目视着叶真相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独留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