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短短几秒内，因为气流产生颠簸而抖动，强烈下坠感令所有乘客都体会到失重的难受滋味。
客舱内，乘务员在努力安抚乘客情绪，驾驶舱内倒是一片淡定。
飞行员的耳机里，进近管制也给出回应：“中南8861，合城进近雷达识别，下标准气压5100，使用跑道20R。”
清晰快速指令，声音有着天生的软甜，却不会显腻，反而能把人耳朵都听酥半截。
厉赴征挑了挑眉，复诵同样平稳：“下标准气压5100，跑道20R，中南8861。”
紧跟着，他又进行报告：“中南8861，进场点附近有中度颠簸，可以让其他飞机注意一下。”
“中南8861，收到了，谢谢。”
“不客气，中南8861。”
厉赴征嘴角弧度更明显。
颠簸还在继续，他盯着仪表上的数据，神色冷静，瞥一眼副驾驶：“反正你闲着，去广播安抚乘客情绪？”
“我来呀？”
“不想播？”
“当然不是……”
副驾驶还在想该怎么说，坐在后排的观察员突然笑了：“征哥负责联系咱们的管制小姐姐就行，小罗你赶紧广播，别废话。”
“哦，好吧。”
等广播完毕，飞机也逐渐远离了有气流颠簸的区域。
小罗终于忍不住，扭头问：“禹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呀？也跟我说说呗？”
“我能知道什么，问你征哥。”
“征哥忙着呢……”
蔡禹清了清嗓子：“想知道什么啊？”
小蔡是老熟人了，知道厉赴征买了戒指，也知道他要送给老婆，更知道，厉赴征和声音贼好听的进近管制小姐姐……
但在厉赴征同意之前，他可不敢胡乱八卦。
小罗搓搓手：“听征哥和那管制小姐姐的通话，他们挺熟吧？”
蔡禹眼珠子转转：“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嘛。”
小罗还有一句话没说，真正让他做出判断的，是厉赴征从进入合城范围之后的反应足够异常。
之前其他沟通，可没见他这么有兴趣，直到听见那个声音，他立马将与管制通话的主动权抢了过去。
截然不同的状态，只要他有眼睛就能看出来。
“那你直觉确实还……”
“小蔡。”前排的厉赴征漫不经心往后扫了下，“你也挺闲，让三号把Flight Log都给你，一会儿落地你慢慢填，填完了再走。”
蔡禹立马把本来要说的话咽回去，老老实实道：“征哥，我错了。”
厉赴征手指在腿上敲了下，他并不介意被知道与孟黎月的关系，只是也得分场合。
随着飞机逐渐下降，耳朵里，孟黎月的指令也越来越快速。
“中南8861，下到标准气压42。”
“中南8861，减速到220。”
“中南8861，下3900保持。”
片刻后，她又在频率里问他：“中南8861，了解一下当前位置高度的顺风有多少节？”
“21节，中南8861。”
“中南8861，收到了，谢谢。”
今天的第二声道谢。
厉赴征按下话筒，散漫拖长尾音：“不用谢，中南8861。”
可惜，她回应他的话，竟然是一句无情指令：“中南8861，由于间隔，雷达引导，左转航向140作机动，预估两分钟等待。”
厉赴征磨了磨牙，很轻地哼一声，但也只能老老实实接受安排。
“左转航向140作机动，中南8861。”
等到时间，继续下高度。
孟黎月的声音平淡到没有任何情绪：“中南8861，联系合城进近119.425，再见。”
厉赴征抵了抵腮，声线压低了：“联系119.425，下次见，中南8861。”
前段时间令他莫名耿耿于怀的话，在这里被他自己用上。
他心情颇好。
而高扇区指挥席位上的孟黎月，维持着不变表情，再度发布给其他飞机的指令，也没有一丝一毫紊乱。
唯独她知道，她受到了多大影响。
她已经连续不停指挥了一个多小时，和同事换位置，作为监控员。
每个席位都是双人制，保证指令的下达不会有错。
旁边的雷达自动化系统前，负责落地扇的穆承，正皱眉紧紧盯着身旁的见习管制员。
看得出来，年轻的管制员很紧张，神色凝重，哪怕在空调恒温的管制大厅里，脸上都溢出了汗珠。
甚至每次摁下ptt的瞬间发话，都尤其谨慎，语速也相对很慢：“春秋8148……合城进近雷达看到，高度下21。”
“吉祥1038，右转航向150……可以盲降进近跑道02L，建立航向道报。”
“南方3685，下到12，调速到180。”
“海南7443，雷达服务终止，联系……”
穆承忽然迅速掐掉了他的话筒。
他面无表情地重新发话：“海南7443，能够目视前机吗？”
“可以，海南7443。”
“海南7443，继续保持目视间隔。”
“继续保持目视间隔，海南7443。”
穆承开始对南方3685进行引导，要求增速，同时，再下达指令：
“海南7443，尽快调速，减到180，前机地速有点慢。”
“收到，尽快减速到180，海南7443。”
之后很长时间的指令都是穆承在下达，孟黎月也能够听见耳边来自他一秒不停歇，快节奏，超强调配的指挥。
二级管制员，通常要工作十多年才能够达到这个等级，穆承的能力，在整个管制单位都有目共睹。
有好几次遇上夜班雷雨，进出港航班量巨大，需要临时增开扇区，都是由他在坐镇，只要他在，就足够安心。
两个小时的工作时间结束，交换完毕的管制员们往外走，穆承扯了下衣领，神色严肃，他本身五官并不凌厉，称得上斯文，可每次教训人，都格外可怕。
“你知不知道前机速度那么小，很容易就会超过安全间隔？”
“我教过你很多次，要随时关注前机动态，除了垂直间隔，绝对不能低于二十公里的距离间隔，这是最基础的要点，在这里犯错也最愚蠢。”
“一旦出问题，达到差错标准，除了你，自下到上，所有人都要为你的错误买单！”
年轻的管制员低下脖子，根本抬不起头。
穆承这时候也注意到孟黎月，他又用恨铁不成钢语气说：“你师姐，她来的时候也才23岁，两年就放单了，如果你再不努力，还是趁早转单位吧！”
孟黎月：“？”
这样给她拉仇恨，真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