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军营后,巩永固并没有沉浸在胜利带来的狂喜之中,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场战争还远未结束,接下来还有大量繁琐而重要的善后事宜等待着他去处理。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迅速平静下来,然后迈步走向书案,拿起一张崭新的白纸,略一思索便开始奋笔疾书起来。他将整个战场的情况事无巨细地逐一记录:有祖宽怎样神勇无比地手刃敌军大将岳托;有自己又是如何身先士卒生擒叛贼耿仲明;当然更少不了大战之后刘宇亮论功行赏时那激动人心的一幕幕场景……
伴随着笔下文字不断涌现而出,巩永固的思绪渐渐飘回了刚刚过去不久的那场惊心动魄的鏖战之中。透过字里行间,他似乎再次置身于那片烽火连天、杀声震天的疆场之上,亲眼目睹着麾下那帮忠肝义胆的儿郎们舍生忘死地奋勇杀敌。
待墨迹稍干,巩永固小心翼翼地将书信轻轻抚平,然后用低沉而严肃的声音对巩德说道:“巩德,你速速骑乘两匹快马赶回驸马府,亲手将此书信交予巩保与梁佐二人。切记,途中切不可有丝毫耽搁,务必万无一失地送达!”
巩德没有过多言语,接过信迅速转身离去。
他径直走向拴马之处,挑选了两匹膘肥体壮、脚力出众的骏马。翻身跃上马背,他紧握缰绳,马鞭一挥,两腿一夹,马儿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出,向着驸马府的方向飞奔而去。
巩永固静静地看着巩德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线之中,方才来到战场。
只见众多将领们围成一圈,正中央坐着那位正在奋笔疾书的刘宇亮。众人七嘴八舌,各抒己见,声音时而高亢激昂,时而低沉婉转,犹如一场惊心动魄的论战。
每个人都阐述着自己的观点,争论得面红耳赤,但又都能从对方的言论中学到些什么。整个场面气氛热烈异常,充满了紧张与激情。
他们的态度显得无比散漫,完全没把这位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当回事儿,似乎觉得他不过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吏罢了,哪里配得上堂堂朝廷重臣的身份地位?
刘宇亮眼前那张纸早已被各种笔迹填满,勾勾画画、修修改改之处比比皆是。只见他时而眉头紧蹙、苦苦思索,时而又运笔如飞、奋笔直书,显而易见正在全力以赴地梳理整合众人提出的种种意见及提议,并尝试着把这些都融进自己即将递交给圣上的奏章里去。
只可惜啊,这帮将领们七嘴八舌、各执一词,所提要求更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这无疑让刘宇亮本就艰巨繁重的任务难上加难!
眼看着时光一点点流逝,刘宇亮的额头也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懊悔之情,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答应当众写奏疏啊!然而事已至此,除了咬牙坚持下去外别无他法。
他心里很清楚,眼前这群将领们一个个都是粗鲁豪放、莽撞无礼之人,他们常年驰骋沙场,历经无数生死考验,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因此,他们所提出的种种要求往往充斥着浓厚的个人情感色彩以及极端情绪化的因素。
若是不能顺遂其意,让他们称心如意,恐怕他们轻则横眉冷对,破口大骂;重则拔刀相向,血溅当场!
就在此时,巩永固忽然轻声咳嗽了一下。原本嘈杂不堪、吵闹不休的众多将领们,就好像突然间被这道声音给点醒了一般,他们不约而同地扭转过头去,目光齐刷刷地望向那声音传来之处。
原本喧闹异常的场面也在刹那间变得鸦雀无声起来,时间似乎都在这一刹那被冻结住了。
巩永固没有立刻开口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用目光扫视着每一个将领。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威严和力量,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众将被他的气势所震慑,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
巩永固沉默不语,他的目光如利箭般穿透人群,最后定格在一具倒在地上的清军士兵身上。那名士兵的脸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皮疹,看起来极其痛苦。他毫不犹豫地扭过头,快步走向那名士兵,蹲下身子,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那些皮疹。
皮疹已经开始结痂,颜色由鲜红转为暗褐,像是战场上的伤痕,记录着士兵们与病魔抗争的艰辛。巩永固的眉头紧锁,他伸出手,轻轻地触摸那些痂皮,感受其质地和硬度。
“崔恒!”他回过头低喝一声,声音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崔恒立刻上前,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小刀,递到巩永固的手中。
巩永固接过小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小心翼翼地割下士兵脸上结的痂皮。他的动作虽然轻柔,但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和决心。
割下的痂皮被巩永固放在一块干净的布上,他用力碾压,将痂皮碾成粉末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让人不禁感到一阵压抑。
就在此时,巩永固突然站起身来,他的声音如雷霆般炸响在众人耳边:“将士们!”
他的脸色铁青,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本宫让你们将口鼻包好,这是为了防范天花传染!你们看看,你们现在谁还包着!”
众人被他这一番话问得哑口无言,他们纷纷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巩永固的呼吸声和偶尔传来的风声在耳边回荡。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士兵的脸庞,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一个年轻的士兵身上,那个士兵的脸上也出现了皮疹。
巩永固走到那个士兵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待会儿跟着我做。晚上不要回营居住了,你单独一个营帐!凡是出现皮疹的,全都住到你这个营帐!用布把口鼻包裹好!”
那个士兵点了点头,然后从腰间取出早就备好的布巾,将口鼻包好。其他士兵见状也纷纷效仿,很快整个军营都弥漫着一种严肃而紧张的气氛。
巩永固看着这一切,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场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但只要有足够的警惕和决心他们就一定能够战胜这场灾难。
巩永固站在军营的中央,目光如炬,扫视着周围的将领们。他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东虏首领岳托为何如此不济?因为他中了天花!”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般敲击在众将的心头,他们纷纷抬头望向巩永固,眼中满是震惊与不解。
“天花,这是人类最惧怕的噩梦!”巩永固的声音充满了力量,他的目光中闪烁着坚定与决然,“岳托,他身为东虏首领,竟然在这场关键的战役中倒下了,倒在了天花的脚下!”
众将士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天花的可怕,但东虏战力大失水准的现实让他们对天花产生了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