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木材质的梳妆台,因岁月而颜色愈发深沉,由四根纤细的猫腿支撑着。桌面很宽,抽屉也很多。还配有同样是猫腿造型的凳子,无论是化妆还是看书都很合适。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带有门的三面镜。在有着复杂装饰的对开门内侧贴着镜子,能从三个方向映照出自己的身影。
在王都,三面镜的梳妆台很罕见,据说很难买到。
这是母亲的爱用品,是祖父作为母亲的嫁妆送给她的。
我本以为这么贵重的东西肯定已经被卖掉了,但可能是因为它很好用,直到继母离开家的前夕,她还在这里化妆吧。
我打开了关着的门。镜子里映出的是毫不起眼的栗色头发和女仆装。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朴素,但在自己的脸上看到母亲的影子,我很开心。
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
“哦,这是个好东西啊。”
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位留着小胡子、穿着燕尾服的绅士。看来他已经打扫完一楼来到二楼了。
“几乎没有损坏,状态也很好。设计也很精致,太棒了。”
“这是爱好古董的祖父送给母亲的东西。”
“您的祖父很有品味啊。”
一边极力称赞着已故之人,杰拉尔德开始仔细观察起梳妆台。
“我对梳妆台不是很了解,但这种样式我以前见过。”
说着,他用手掌抚摸着桌面,打开抽屉。
“您看。按这里的突起……”
杰拉尔德按下装饰精美的梳妆台侧面。接着,“砰!”的一声,桌面的一部分弹了起来。
“哇!?这是什么?”
“这是隐藏的收纳空间。”
对着惊讶的我,家令得意地解释道。
“这就是所谓的‘机关家具’。兼具防盗和趣味性,把贵重物品的保管处隐藏起来制作而成。”
“哦。”
我以前都不知道。看着杰拉尔德不断找出抽屉的双层底和木板接缝处的细小收纳空间,我只能佩服。
这个梳妆台因为母亲非常珍惜,所以小时候我觉得不能随便碰。母亲说过以后会给我的……
“嗯?”
家令奇怪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拉回到现实。
“这里好像还有一个抽屉,但打不开。”
那里是在一个大抽屉和另一个抽屉之间,乍一看只像是个隔板的空间。
“看来是上了锁。”
他露出为难的表情,然后看向我。
“把这个梳妆台带回去吧?这是米歇尔大人您母亲的重要遗物。”
“太重了,不用了。”
我推辞道,杰拉尔德却坚决地摇了摇头。
“这样可不行。在这座府邸被整体出售之前,明天我就安排运输人员。”
……其实只是想打开那个打不开的抽屉吧……?
我没问这么煞风景的问题,只是回答了一句“那就拜托你了”。
“话说回来,米歇尔大人您的房间在哪里呢?”
一边用掸子清扫架子上的灰尘,杰拉尔德一边问道。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里也得去看看才行吧……。
我默默地走在前面,带着他走向二楼走廊的深处。他也默默地跟在后面。登上比梯子稍好一些但依然十分简陋的楼梯,来到了阁楼房间。
这个只有从采光窗户透进来的一缕光线的昏暗空间,曾经是我在这座府邸里的住处。
“这是……”
杰拉尔德看到这个潮湿闷热的房间里摆放着的简陋床铺和小小的书桌,不禁哑然。
“我住在这里的时候,比现在稍微干净一些。祖父在世的时候还有佣人,有很多灯,还有暖炉。”
不知为何,我拼命地想要解释一下。这个阁楼房间和现在我的房间简直相差太远了。
“简直就像牢房一……不,失礼了。”
杰拉尔德清了清嗓子,掩饰了自己差点说出口的话。……没关系的,对我来说,这里曾经就是监狱。
“这里好像什么都没剩下呢。”
本来我的私人物品就很少,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和抹布差不多,所以就算有剩下的,我也不想带走。上次被带回来的时候我也在这里起居,但没有什么变化。
“您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杰拉尔德轻声说道,我苦笑着回应他。从一系列的风波中,加斯塔尔基家族的人都知道了我在娘家受到了怎样的待遇。
“确实很辛苦,但是……我还是有希望的。”
我想起了什么,拿起放在书桌上的小盒子。
“母亲在去世前,给我留下了一笔信托财产。说让我在十八岁生日的时候领取。她把合同放在这个盒子里交给了我。”
杰拉尔德像是很佩服地挑了挑眉,说道:“哦,真是一位明智的母亲啊。”
“是的,真的很明智。但是……”
我自嘲地笑了笑。
“……我却不够明智。”
伴随着“咔哒”一声打开的盒子,里面空空如也。
“不知什么时候,父亲偷走了合同,财产也被夺走了。所以我……”
就被当作佣人卖到了加斯塔尔基家。那时我只感到绝望。但是,
“……人生真是难以预料啊。”
这次我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多亏被娘家赶了出来,我才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归宿。痛苦的回忆,如果把它当作是通往现在幸福的过程,就能够克服。”
“米歇尔大人您真坚强。”
杰拉尔德用钦佩的目光看着我。
“我也想努力克服过去,尽情享受现在的幸福,但总是做不到。心中总是不断涌起后悔之情。”
他比我年长,经历也更为丰富。所以不能轻易释怀也是理所当然的。……施瓦茨大人一定也是如此。
真希望有一天杰拉尔德心中的阴霾能够消散。
“那么,我们收拾一下打扫工具回去吧。”
“是啊。亚历克斯也差不多该从集会回来了。”
我把小盒子放回书桌,杰拉尔德点了点头,突然,
“这个盒子,是不是有点浅啊?”
……嗯?
在我疑惑地歪着头的时候,他拿起小盒子,一会儿打开,一会儿关上,一会儿又翻过来查看。
然后,他嘟囔着“果然底板很厚”,把双手的大拇指放在盒子底部,用力一按。干燥的木板“啪”的一声轻易地裂开了。小盒子的底板是双层的,从缝隙中露出来的是——
“钥匙……!”
——一把金色的小钥匙。
我们对视一眼,争先恐后地跑下了阁楼的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