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下，清凝眸光冷硬。
“父亲说的极是，害死娘亲的凶手终于要死了，女儿自然开心至极，这陆家覆灭，昔日女儿在这里为奴为婢的苦难也将一道消失，怎么会不开心呢？”
陆见文笑出声来。
“你果然心狠阿，只是陆家垮了，于你有何好处？你始终是陆家的女儿，不该舍弃陆家，待你在王府无路可退时，还有陆家是你的倚仗，如今，你也是个孤家寡人了，你以为璟王还会待你一如往前？”
清凝紧紧盯着陆见文，这一刻他还能说出此等颠倒黑白的话来，心中一阵恶心。
她不屑轻笑：“父亲不愧是文官，长了一张颠倒是非的嘴。”
“我再心狠，狠不过父亲为了荣华舍挚爱，弃亲女，父亲的狠，女儿这辈子都无法企及。”
清凝走到陆见文旁边的座位坐下，一字一句。
“说女儿不该舍弃陆家，可不是，父亲先为了陆家的荣华，为了陆晚凝的太子妃之位，将我舍弃的么？那指认我的刺客，不就是出自您的手笔？”
“用我一人的命，来换你陆家一门的荣光，父亲觉得是一笔极为划算的生意呢。”
清凝的声音极轻，唇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可那双如湖水澄澈的眸子里却有万千哀伤。
陆见文心里微微惊讶，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看来，璟王对你确实不一般……”
陆见文没有丝毫悔过的意思，他只觉得，自己押错了人，若是自己能早日察觉璟王对她是一片真心，该把赌注押在她身上。
“这还要谢父亲，若不是父亲当初逼着我嫁给璟王，女儿也不知道，原来天底下，还会有除了娘亲之外的人关心、在意我。”
“可我的父亲，是怎么做的呢？陆家需要我时，我得为陆家牺牲，陆家不需要我时，我成了您巩固地位的累赘！即便是你深爱的娘亲，不，你都不配说爱，你这样冷血的人，怎么会有爱呢？”
“娘亲是被陈氏害死的，你应该一直都知道吧？只是那时你在朝堂尚未稳定，不敢与她闹，所以你当做不知道，后来我在陈氏那里受的所有苦，你也都知道吧？”
“可你为了你所谓的荣华，选择装瞎，陆见文，你真是好狠的心！”
清凝眼眶红透紧盯着垂着头的陆见文，两行泪顺着唇角流进嘴里，舌尖一片咸涩。
白皙的脖颈青筋毕现，眸色沉痛。
她以为，再见他，她不会落泪。
可没想到，她早已干涸的心还是有一丝对父亲的期待，所以再见他，说起旧事，她还是会痛。
这些年，自己孤苦伶仃如浮萍般长大，可陆晚凝可以得到他所有的爱。
她还是怨，这一刻，她也忽然和自己和解了，怨便怨吧，哪怕一辈子都怨着他。
没有哪条律法规定不可以怨恨，既然所受的苦难都是真实的，那这个人所做的孽也不能被原谅。
陆见文忽然仰头靠在椅子上，一滴泪从眼角溢出。
良久，他嗓音沉沉。
“这辈子，是为父对不住你们娘俩儿，只是，我身不由己，这笔债，如今也算还给你们了……”
清凝愤然起身：“还？如何还？你还不了！我娘的一生，你还不了。”
“要还，你就到地下去，跪在她面前，忏悔千遍万遍！”
说罢，清凝转身离开，这里了结了，还有别处。
“你娘的坟冢！我早就在设在陆家祖坟！她的牌位也早已安置在城郊那个庄子上！香火纸钱，她从不少受！”
见清凝走远，陆见文忙支起身子，冲着她喊道。
清凝怔住，未曾回头。
“若是你真对她有愧，便写一纸休书，离了这耗尽她一生的地方。”
丢下一句话，清凝拂袖而去。
陆见文瘫在椅子上，又哭又笑，宛若疯子。
悔吗？他不悔，决定追名逐利的那一日，他便已经赌上了命，今日的结局，他愿赌服输。
愧吗？想到这里，他想起那个眼里憧憬着和他的美好未来的女子，想起她从满眼欣喜到眸中连恨都看不见的空，他伏在桌上呜呜如个孩童哭了起来。
陈氏被送到自己的寝房，妆台上放着个白玉酒壶，在烛火下泛着莹润的光。
清凝推门而入，她正对着妆镜梳妆，发髻已松了下来，陈氏身形一直保持的不错，从背后看，还似少女般纤细。
细细看去，那一头青丝已有了不少白发。
“你来了。”陈氏从镜中见清凝，依旧气定神闲的梳着头发。
“母亲大限将至，太子妃没法在你跟前尽孝，女儿自然应当来送一送。”
拿着梳子的手顿住。
“庶出就是庶出，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陈氏嗤笑，满眼鄙夷。
“再上不得台面，如今，也比你那女儿好过得多了。”
“你做出这种事，她的日子，还会好过么？你们追名逐利一辈子，自然知道，没了陆家这棵大树，她会落到何种境地？”
陈氏收住笑意，满含恨意看着清凝。
“晚凝再如何，也是太子妃！皇后保了她，日后晚凝就是皇后！”
清凝不屑一笑：“你觉得，皇后会要一个毫无背景的太子妃来做未来的皇后么？！陈婉珍，你这么聪明，会想不到这里么？”
“还有，以陆晚凝那么蠢，她能不能活到最后都成问题。”
“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陆清凝，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否则我做鬼都饶不过你！”
“告诉你，早前，陆晚凝便陷害过我一次，可惜她太蠢，没成功，可我只要略微出手，她就溃不成军，你觉得，她会是我的对手么？”
陈氏眸光一转，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咬牙切齿道：
“这次的事，是你做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仗着位高将人命当草芥，想杀便杀，十二年前你杀我母时可想到自己如今的结局？”
“一味曼陀罗夺了我母亲的性命，如今一味兰涎，又夺了太子亲子，你真是毒如蛇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