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山孤跟了上去。
望着今惜古向外走的背影,李凤兰心里五味杂陈。
她见过许多男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年纪大的、年纪小的,会武功的、不会武功的……无论哪一种,只要是男人,无不对她有非分之想。她总可以利用男人的这种心理,将他们玩弄于股掌。
哪怕是不可一世的楚山孤也一样。
楚山孤自认为掌控了她,其实也被她掌控着。
但今惜古不一样。
她打心底相信,今惜古认可了她的美貌,却一点儿也未被她掌控。
为什么他会如此与众不同?
怀揣着好奇的心情,她起身追了上去。
今惜古的手臂还在流血,血顺着臂膀流到手腕,再流到指尖,最后一滴一滴地落向地面。身后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迹。
“你别想耍花招!”楚山孤在身后叮嘱道,“我给你时间考虑,不代表你就可以逃出我的手掌心。”
今惜古在前面冷笑道:“如果我有任何异常的举动,你大可以一剑刺死我。现在的我是没法躲开这一剑的。”他说的一点都不假,纵然使出百花楼的轻身绝技“樱花阵”,也只能暂时拉开一段距离,没法从楚山孤面前逃走。
他朝后山走去,楚山孤紧紧跟在后面。
李凤兰远远地跟着,心里对这个男人十分担忧。不知为何,她现在只希望今惜古能加入月湖城,这样一来,他就不必去死了。可是他是一定不会答应的,李凤兰有这个预感。
她想了很多,思绪很乱,越想越不舒服,却无法止住自己不去想关于他的事情。一个女人一旦开始不自觉为另一个男人考虑,则表明他已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这个男人了。
“你究竟要去哪里?这里晚上根本就不会有人来。”楚山孤说道。
今惜古一边走,一边问道:“我想问问你,李凤兰难道也是月湖城的探子?”
楚山孤回道:“如果你这么认为,倒也不为错,但也不全对。”
“为什么?”
“你若愿意加入,我自然全部都告诉你。”
今惜古笑了笑:“也包括夏新雨是怎么死的?”
“当然。”
“可我现在就想知道。”
楚山孤皱了皱眉:“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你只需告诉我,是不是你们俩合谋杀死了夏新雨?”
“你知道吗?和你每一次对话,我都有想杀你的冲动!”楚山孤说道。
今惜古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前方已经没路了。
再往前走,就是九霄峰的“天途绝境”,传说从这里可以直通天庭。但只有心中纯净的人才有资格登天,哪怕有一丝邪念,都会令你堕入这无底的悬崖绝壁。
“你该不会认为你可以从这儿一步登天吧?”楚山孤嘲笑道。
“当然不是,我很有自知之明,我不是一个纯洁的人。”今惜古平静地回道。
“那么你想好了吗?是加入月湖城?还是选择死亡?”楚山孤问道,带着威胁的腔调。
“我并不想死,当然也不想加入月湖城。那样比死还难受。”今惜古斩钉截铁地答道。
楚山孤等了这好半天,也走了好长一段路,最终换来的是这个答案。此时他已气得火冒三丈,深感劝说他简直是他这辈子所做的最差的决定。便在手里捏了个剑诀,准备马上解决掉眼前这个讨人厌的男人。
“铁血剑尊,楚山孤。原来是你在背后捣鬼!”
这个声音响彻山谷,楚山孤回身一看,只见这人面如冠玉,风度翩翩,蓝色的真武剑在他手上熠熠生辉,威风八面,就像当年从长坂坡走出来的赵子龙,手握曹孟德的青釭剑,谁也不怕,谁见了都得逊色几分。
“你来得太慢了。”今惜古带着责备的口吻,嘟囔道。
万里云平静地说道:“我和你不一样,夜晚是从不会轻易出门。”
“可你还是来了。”今惜古仍然有些高兴。
“我若不来,你会怎么办?”
“那我就只好从这里跳下去了。”
万里云嘴角闪过一丝笑容,指了指自己的背后:“是她告诉我你有危险的。”
一个美丽的女人从后面走了上来,李凤兰先是不满地瞪了楚山孤一眼,而后又对今惜古抛去关切的神情。
楚山孤瞬间读懂了李凤兰的表情,咧嘴大笑起来,嚷道:“好啊!今惜古,你干的好事!”
今惜古不明所以地看向李凤兰,发觉这个女人脸上的狡黠和虚伪荡然无存,她没有再做作地流泪,却表现得比流泪的时候还要委屈,没有再做出那种放荡的举动,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像个女人。
难道爱上一个人以后,真的会令自己改变?
李凤兰自己也不知道。
“贱人!我哪里亏待过你?为什么才这么一会儿,就倒向了别的男人?”楚山孤怒喝道。
李凤兰也不生气,坦然地说道:“你根本没有爱过我,只把我当做卑微的玩物。为了达成你那龌龊的目的,甚至不惜要我嫁给夏新雨那个恶棍。幸亏在洞房之前,有人出手砍下了他的头,否则我下半辈子就要对他以夫事之。”
楚山孤不解地说道:“夏新雨是我月湖城的门人,你和他存在的价值,便是助我们夺取真武剑和九霄剑。难道你想背叛组织吗?”
“是啊,你眼见夏新雨在武当派毫无机会,便开始着手安排他入赘到九霄山庄,好让李啸天把九霄剑传给他。只可惜你的如意算盘被红寡妇打破,她在洞房当夜砍下了夏新雨的头颅。
无奈之下,你只好顺水推舟,试图把夏新雨的死推到李啸天的头上,制造武当派和九霄山庄的矛盾,好从中受益,乘机夺取九霄剑。”
今惜古补充道:“所以那颗头才会出现在后院的瑶池里,因为扔进去的时候,血早已流尽。你知道那两只白鹤是吃生肉的,闻到水池里有血腥味,是一定会把头叼起来的。目的是想让所有宾客亲眼目睹那颗头,这样一来,整个江湖都会传遍,夏新雨在洞房花烛夜被人砍下了头颅。再配合李啸天手上带血的宝剑,让他无从遮掩这个事实。”
楚山孤怔怔地原地愣了半晌,刚才急火攻心,一时间竟然忘了周遭还有人在场,竟一不留神把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万里云听得真切,每一字每一句都刺激着他的神经:“现在真相皆已明了,你说什么都不好使了。我要把你带回武当山,交由师父发落!”
“很好,这样一来,我就能一心一意去追查红寡妇的下落了。”今惜古得意地说道。
万里云见今惜古的左臂还流血不止,伤口似乎已深至骨头,略带关切地说道:“你现在按顺序点下曲泽、少海、青灵三处穴道,可以暂时止血。虽然这会导致你的左臂气血淤堵,无法动弹,总好过失血过多而死。”
今惜古点点头,照着他说的方式做了,左臂顿时失去了知觉,但血的确没有再流了。
本是优势的楚山孤,现在竟然处在了一对三的劣势。但他并不是那种遇事会手足无措的角色,反而迅速做出了反应。
他深知今惜古与万里云之间的交情,心生一计,趁着万里云和今惜古眼神交汇的时候,瞄准了神色复杂的李凤兰。
“你若是想活命,就乖乖地跟我走。”楚山孤的声音低沉而冷酷,手中的剑轻轻搭在了李凤兰的颈间,只需轻轻一划,便能取她性命。
李凤兰脸色苍白如纸,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曾经对她说过无数甜言蜜语的男人有一天会这样对她。
她看向了今惜古,似乎在渴望这个男人可以救她一命。但他们只是萍水相逢,更何况,她还曾欺骗过他,想置他于死地。
“楚山孤,放开她!你要的是我的命,与她无关。”今惜古忽然说道。
“没想到他真的会替我说话?为什么?难道他不怪我吗?”李凤兰心中念道。
万里云紧紧握着手中的真武剑,正在找寻可以输出的破绽。“小心,这个女人诡计多端,他们俩是一伙儿的!”
“没错,任何人都会这么想,哪怕看到我被他杀了,也会认为这是我演的一出戏。”李凤兰心想。
楚山孤朝万里云冷笑一声:“奉劝你别乱动,我这把黑铁剑和你那把真武剑一样,都是传世之宝,碰一下就会见血,我手指微一使劲,她的性命可就保不住了。”
“这个女人怎样和我们无关,你有本事就一剑杀了他!”万里云拿真武剑指向他们,冷冷地说道。
“哦,是吗?你会这么想我不怪你,但是那一位呢?”他看向今惜古的方向。
果然,今惜古一动不动,好像定住了一样。
“今惜古,你怎么了?还不动手?”万里云感到有些不安。
“不对,她现在和刚才不一样了。”今惜古说道。
今惜古的右手早已握住一片事先藏好的树叶,他的摘叶飞花随时都可以出手。可纵然他能准确打中楚山孤,凭他这把手中的利剑,要取李凤兰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不能冒这个险!”他心里想道。
“你只要放了她,我们就让你安全下山。”今惜古说道。
万里云纵然有些不解,但见今惜古如此坚毅,选择了相信他。
但楚山孤的回复却令两人倍感意外。
“下山?我可不要。我只要你死,今惜古。现在,立刻,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自己跳下悬崖,要么看着她死在你面前。”
剑刃才刚触碰到皮肉,鲜红的血液就已经渗了出来。楚山孤是那种说到就一定会做到的疯子,此时,他阴冷诡谲的笑脸篆刻在夜色中,就像是厉鬼在索命,一直撩动着今惜古的神经。
李凤兰仰起头,用充满愤恨地眼神瞪向他说道:“让我死好了!”她试图饮剑自尽,怎奈楚山孤力大,被钳住的她根本无法动弹。
望着李凤兰那双充满恐惧与无助的眼睛,今惜古眼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影来,那时候好像也是这番情景,她也是用这双眼睛看向自己。
也不知苏小小是否如愿找到了她的爹娘。
“跳下去,往左边一点!”
怎么回事,好像有人在悬崖下面和他说话?
“从左边一点往下跳!”
是的,的确有人在和他说话,好像是在悬崖下面!
这是什么人?她究竟是好意还是恶意?
那个疯子的剑越割越深了。
“相信我,靠左边一点跳!”
这个声音很诚恳,就像水一般纯净。
眼下已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一个让他自己也无法接受的决定。
“好,我跳。”今惜古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他缓缓地向悬崖边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自己的心上。他回头看了万里云一眼,眼中满是决绝与信任,“接下来的事,交给你了!”
说完,今惜古毅然决然地纵身一跃,消失在了漆黑的夜空中,只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凄美的弧线。
他跳下去那一刹那,楚山孤放开了李凤兰,疯狂大笑着,往后山深处飞去。
李凤兰惊呼一声,飞身向前,想要伸手抓住他,却只抓到了冰冷的空气。
万里云已经顾不上逃窜的楚山孤,赶忙上前,探察这一片漆黑的噬渊。他知道今惜古左臂已无法使唤,仅凭一只右臂,生还的几率微乎其微……